李治你别怂 第264章

作者:贼眉鼠眼

许家堂上,李钦载再次将修路的利弊说了一遍,与李勣聊过后,李钦载的思路更清晰,与当朝宰相聊起来倒也不怯,侃侃而谈面面俱到。

许敬宗捋须听完李钦载的话,然后摇头一叹:“李家小子,非老夫不为,实在是难为,你向陛下所谏修路造船,牵扯实在太大,若因此而动摇国本,而致天下动荡,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李钦载谦逊一笑:“晚辈深知许相为难,不过事虽难为,于国有利亦当为,许相当知,若天下州县道路相通,无论对市井商贾,民间百姓,亦或是大唐社稷,都非常重要。”

许敬宗叹道:“道理老夫都懂,而且老夫亦知陛下被朝臣谏阻,深为不满,按理说老夫应与陛下站在一起,可……还是那个问题,消耗太大,牵扯太大。”

“别的不说,以工代赈的主意虽不错,但偌大的工事亦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这笔钱粮谁出?国库可出不起。”

“今年北方大旱,大唐岁入钱粮比往年更要少一半,此时若还动工修路,钱粮所耗更大,下面的官员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民变,那可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换了一天前,这些现实的问题李钦载可能真有点为难,但自从与爷爷李勣聊过一次后,李钦载已有了几分把握。

沉吟片刻,李钦载缓缓道:“许相所言有理,晚辈倒有一个新想法……”

许敬宗挑了挑眉:“哦?老夫愿闻其详。”

“新政之始,必是如履薄冰,以工代赈也好,修路也好,当须谨慎缓行,方为稳妥之道。晚辈的意思是,能否找一地试点。”

“寻一个州或一个县暂行新政,如若可行,明年后年可徐徐推行,如若不可为,明年果断叫停,一地之得失,不至于影响社稷国本,许相觉得如何?”

“试点”这个法子,许敬宗倒是从未听说过,闻言顿时一怔,捋须沉思起来。

“你这脑子真是……”许敬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眼睛却越来越亮。

李钦载接着道:“北方大旱,朝廷必须要赈济百姓,就算不施行我提出的以工代赈,该赈济的粮食还是要给的,但修路一事,若触及了旁人的利益,咱们不妨把动静弄小一点,选一个州县试点而行。”

“国库备好粮食,秋收之后便可动工,当地百姓付出劳力修路,官府以粮食付予酬劳,路修通了,歉收粮食的农户也被养活了,一州一县之地也不至于触动太多权贵世家的利益,许相觉得可行否?”

“当这个州县的各条道路都修通,不仅没给当地造成损失,还养活了难民,便捷了交通,方便了通行,官府和百姓都得了利,那时再将附近城池的官员请来参观,我相信各地方的官员都会动心,新政便可顺利推行了。”

许敬宗有些惊诧,惊于李钦载提出的“试点”之法,站在宰相的立场想想,或许这便是最稳妥,动静最小,同时影响也最小的法子了。

找个地方试一试,如若不成功,船小好掉头,万一成功了呢?

成功的舆论造起来了,有现成的样板在那儿,朝野都看见了,再拿到朝堂上商议,推行新政也就有了底气。

至于权贵和世家的利益,只要试点的地方成功了,朝廷更容易站到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那些被触动利益的人首先便落了下风,朝廷和百姓都得了利,夹在中间的权贵和世家反而成了弱势群体,那还怕啥?

许敬宗眼睛越来越亮。

他倒不是为了社稷和百姓的得利而欣喜,主要是,有了李钦载提出的试点法子,他又能果断坚决地与天子站在一起了。

苍天可鉴,老夫一直是忠臣来的。

当然,以许敬宗的老奸巨猾,尽管内心认同李钦载的提议,但绝不会轻易表态的。

“李家小子聪慧绝伦,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孽畜若有你一半聪慧,许家家业何愁不兴,可惜了啊……”许敬宗突然露出一脸怒其不争的哀愁。

李钦载愕然看着他,咱们明明在聊正事,为何话锋一转,又转到你家孽畜身上去了?

好歹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做文章也经常跑题吗?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文艺老头儿

许敬宗做文章的本事绝对不如做人的本事高明。

李钦载眼里的跑题,正是这篇文章的高明之处,道行一般的人看不懂。

“老夫再考虑考虑,事关社稷国本,不可不慎。”许敬宗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油滑得像一条成了精的黄鳝。

李钦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官场老油子的典型做派,既要搞政绩,又不能被牵连,语言的艺术就很重要了。

话不说透,事不做绝,最后失败了,一推二五六,最后成功了,我居功至伟。

永远有两手准备,一是失败后推卸责任的理由,二是成功后的获奖感言。

对付老狐狸自然要用不一样的法子。

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然后猛往那个地方戳刀子就是了。

李钦载笑了笑,道:“无妨,兹事体大,许相当然要多考虑,小子不过说了一些轻狂不经的建议,倒是叨扰许相清静了。”

说着李钦载起身:“小子告辞,不打扰许相了,还得去许左相府上一行……”

许左相是许圉师,大唐的左右相都姓许,但两位宰相的关系却没那么和睦。

同行是冤家,大家都是宰相,平日里自然都憋着一口气,结党倒是没那么大的胆子,但在朝堂风评上,天子心中的位置排名上,两位宰相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原本淡定的许敬宗听到许圉师的名字,顿时愣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钦载。

“贤侄孙何往?”

李钦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去许左相府上拜会呀。”

许敬宗目光闪烁,嘴上却道:“左相繁忙,贤侄孙就不必叨扰了他了吧。”

李钦载无奈苦笑道:“不瞒许相,小子刚被陛下封为右散骑常侍,陛下的心思想必许相也清楚,是要小子把修路这件事解决,小子见许相为难,也不忍勉强您,只好再去左相府上碰碰运气……”

许敬宗有点生气,这小子看似温文尔雅,却一肚子坏水儿,明知他跟许圉师那老匹夫不对付,还故意说要去拜会他。

平日里拜会也就罢了,关于修路这件事,虽说事情很难,但天子却对此事分外上心,而刚才李钦载提的试点的建议也确实可行。

如若最后自己含糊其辞,而许圉师却被李钦载说动心了,抢先一步行动了,那么天子会如何看他?

老许啊,你这站队的动作如此迟滞缓慢,果真是老了吗?要不要把位置腾出来,给那些动作迅速的年轻忠臣加加担子?

许圉师那老匹夫,恰好比许敬宗年轻几岁……

许敬宗眼皮直跳,李钦载这混账小子,一句话就把他架到火上,还朝他身上撒孜然和葱花……

堂堂正正的阳谋,你不表态,你装糊涂,我就去找别人,找的那个“别人”分量还跟你差不多,我膈应你,我恶心你,就问你怕不怕。

许敬宗怕了。

凡事就怕对比,尤其是政敌之间的对比。

李钦载给了机会,而且是优先给了许敬宗机会,若许敬宗还拿官场油子那一套来糊弄李钦载,修路这件事的结果不说政绩还是污点,事情传到天子耳中,首先你这个态度就有问题。

朝堂上跟天子唱反调,可以说是为国为民,但李钦载改进了方案,提出了可行的办法,你还是态度模糊暧昧,反之,许圉师若被李钦载说服,然后雷厉风行地行动了,那么许敬宗何以自处?

这就不是修不修路的事了,得上升到是忠是奸的辩证程度,最次也得会被天子质疑办事能力。

李钦载扭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天色不早了,今日要尽快拜会左相,回头小子还得赶紧回渭南,主持庄户秋收事宜呢……”

说着李钦载行了一礼,刚转身,发现转不了身。

袖子被许敬宗死死拽住,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拽了一根救命稻草,力道坚定得好像传说中奋不顾身的爱情。

“国之大事,贤侄孙的分量还是轻了些,你且回府,老夫亲自去与许左相说个分明。”许敬宗咬着牙道。

李钦载惶恐道:“小子怎敢劳动许相尊驾奔波,折煞小子也。”

许敬宗奋力挤出一丝微笑:“为国为民,甘之如饴。”

李钦载为难地道:“小子赶时间,马上就得要结果,耽误不起呀。”

“老夫马上就去约见左相。”许敬宗老脸隐隐发绿。

感觉有点羞耻,堂堂宰相此刻像极了一条舔狗。

李钦载终于满意了,笑容无比灿烂:“如此,小子便多谢许相操劳了,小子两日后回渭南,便在国公府静待佳音。”

说完李钦载再次行礼,这次终于安然告退。

直到李钦载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许敬宗才恨恨地咬牙切齿。

“李家的混账小子,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日算领教了!”

独自在前堂内生了许久的闷气,良久,许敬宗无奈地一叹,然后扬声叫管家进来。

“召老夫的故吏门生来府上议事,让那些谏阻陛下修路造船的御史们也都停了,先议一议再说,还有,不要对许圉师那老匹夫透露半点风声,让他门下那些魑魅魍魉继续上蹿下跳。”

管家一一记下,正要离去,许敬宗又叫住了他。

神情变幻莫测,半晌之后,许敬宗才道:“马上要中秋了,许家出钱包下曲江池,请长安城各大世家的主事和权贵功勋游园赏秋,你去操办此事。”

管家告退后,许敬宗仍气难平,良久,齿缝里迸出一句:“英国公家的老二资质平庸,怎会生出这么个东西!没天理!”

……

英国公府。

李勣抄着马槊站在院子里,怒视着刚踏进门的李钦载。

“老夫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李勣怒喝。

李钦载一怔,小心翼翼地道:“爷爷,孙儿是我爹生的,不是您生的,您……喝多了?”

“都一样!敢祸害老夫的牡丹,看槊!”李勣扬手便一槊,朝李钦载刺来。

李钦载一惊,但见李勣的马槊刺向他时并无力道,动作缓慢得好像在看岛国小电影,让人恨不得长按快进键才好。

当下便知李勣不过是吓唬他,为了一株牡丹何至于要亲孙子的命,除非牡丹成精,把空巢老人的魂儿迷了。

“爷爷,莫闹。”李钦载毫不费力便握住了李勣刺来的马槊:“孙儿刚从许右相府上回来,累得很,下次再陪您玩哈。”

李勣呆住了:“陪……陪老夫,玩?”

大唐名将,军方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战场上一言能定千万人生死的帅军之将,在亲孙子眼里难道只是个无理取闹不得不敷衍应付的闲人老头儿吗?

马槊取孙子性命当然不至于,但揍孙子一顿却毫无压力。

李勣当即气得扔了马槊,一手拎起李钦载,朝他屁股一顿猛踹。

“孽畜,翅膀硬了?成精了?嗯?”

“去给老夫的绣娘磕头赔罪!”

李钦载正被踹得龇牙咧嘴,闻言一愣:“慢着!爷爷,绣娘是谁?”

李勣咬牙道:“就是那朵被你一泡尿祸害的牡丹,老夫取名曰‘绣娘’。”

李钦载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那朵牡丹难道真成了精,迷住了退休老干部的心神?绣娘……啧!既文艺又矫情的名字,杀人如麻的名将居然还是个文艺老头儿。

第二个念头,老干部真该找个老伴儿了,现在已经到了给花儿取矫情名字的程度,再过不久,怕是要神神叨叨跟花儿对话了,病情发展到最后,花儿可能会跟他有来有往聊天,那就彻底没救了……

于是李钦载挣脱了李勣的手,转身认真地道:“爷爷,您喜欢怎样的婆娘?是风韵犹存的老奶奶,还是娇艳欲滴的小寡妇?孙儿一定尽全力帮您弄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老将登门

李家众多的儿孙里,像李钦载这样敢拿爷爷开玩笑的实在不多,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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