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830章

作者:芈黍离

这话,再没人敢乱接了,这个清晨,刘皇帝似乎就和自己的外貌长相杠上了,反复提及,仿佛成了他的一个痛处。

年纪上来了,话确实也多了,走了几步,刘皇帝又指着头上帝冠感慨道:“这冠冕似乎是越发沉重了,就像这越发广袤的国家,让朕大感不支啊!”

无病呻吟了一番,刘皇帝这才恢复了正常,手一摆,吩咐道:“走,上朝去!”

“起驾!”喦脱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唱和引路。

不过,没走两步,刘皇帝又顿住了,扭头瞧了瞧那面落地镜,心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便冷声道:“把这面镜子给朕砸了,它把朕照得太清楚了!”

“是!”

第262章 讲个笑谈,说个趣事

刘皇帝上朝的地方紫宸殿,洛阳乾元殿那是大朝、大典举办的地方,像这种寻常时候的小朝,刘皇帝选定了紫宸殿。虽然比不得乾元殿盖世的宏伟壮丽,紫宸殿也是洛京皇城内比较大的宫殿群了。

紫宸殿内,刘皇帝依旧高高在上,俯视群臣,文武百官,都乖乖巧巧地恭立在殿中。当然,像这样的小朝会,不是所有朝臣齐聚,依《会典》制,除了政事堂宰臣、禁军三衙以及一些特殊差遣、勋阶官之外,下属诸部司衙都是照期轮番上朝奏事,否则百官到齐,光议事就得浪费不少时间。

不过,在过去的二十来年,由于刘皇帝下放权力,久不上朝,这项典制并非有得到贯彻落实,朝政还是由政事堂负责处理。

比较出奇的是,在最近半年,刘皇帝上朝的频率明显增高了,纵然不像早年那般勤快,每个月也总有那么五六次。

日头已高,和煦的春光钻入殿中,却给大臣们的心情带不来多少轻松与和明媚,见礼完毕,都静静地等着刘皇帝发话。

刘皇帝呢,则做出一派自认为轻松的姿态,笑了笑,道:“有些日子没上朝了,朕今日心情不错,先不谈国事了,给众卿讲个笑话!”

此言一落,众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老皇帝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疑惑的同时,心中都下意识地增添了几分小心。

“臣等恭闻陛下垂训!”赵匡义出列,拱手道。

“不要这么严肃,就是讲个笑话,娱情罢了!”刘皇帝摆摆手,悠悠然地说道:“也不复杂,朕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了前汉武帝刘彻,当然,是人到晚年的武帝。

不得不说,那股蛮横跋扈,刚愎自用,实在有些令人生厌。满头苍苍,明明已然衰老迟暮,却仍然自负多猜,狂妄无比,竟然让朕给他行叩拜之礼。你们猜,朕是如何回应的?”

听刘皇帝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个梦,所有人都讶然无比,然而,脸色都逐渐凝重,这故事没有讲完,就已经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武帝功德盖世,但陛下功德远胜之,即便梦中相见,也该是武帝向陛下行礼!”王著主动应道,想要当这个捧哏。

而刘皇帝闻言,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说这话,也是把朕当成武帝了?”

“臣不敢!”一听这话,王著顿时抖似筛糠,脑中疯狂示警,危险!心中暗道,坏了,又搭错话了。

不过,刘皇帝却没过于计较,只是继续讲述道:“朕原本敬武帝也是一代雄主,功绩甚伟,为我中国开疆拓土,使强汉屹立于宇宙苍穹,无人敢缨锋芒。

然而,他却不依不饶,在朕面前夸耀他的功绩,什么更化改制、推恩令、大一统,什么北逐匈奴、南平瓯越、远拓西域,是那般洋洋自得。

结果朕只两个问题,便让他哑口无言,无地自容。诸卿且猜猜,朕说的是哪两个问题啊?”

这一个问题,不管是李昉、赵匡义、王祐、吕端等宰臣,还是其他文臣,都面色大变,显然有所猜测,就是杨业这个新任的兵部尚书,也若有所思。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有王著敢搭话,那么这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了,都缄默着,只希望刘皇帝这“兴致”能快点过去。

见无人作答,刘皇帝扫了一圈,落到太子刘旸身上,道:“太子说说看。”

刘旸闻声身体一绷,出列拱手道:“恕臣愚钝,实在不知!”

闻言,刘皇帝颇觉无趣,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道:“朕只问武帝,可还记得巫蛊之祸与罪己诏!诸卿恐怕是想象不出武帝的反应了,怒不可遏,而又惭愧无地,实在有趣!

至于功业之比较,朕只问他可知流求,可知南洋诸岛?最终啊,这武帝是无话可说,拂袖掩面而走……”

“哈哈哈……”刘皇帝的笑声并不高昂,却在殿中震荡,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只是,只有一个人的笑声,就显得有那么些尴尬了。

刘皇帝也发觉了,低头看去,他的臣子们,一个个紧绷着脸,表情凝重,甚至有落汗者。又瞧了瞧刘旸,他面色保持着平静,但袖口露出的半只手却紧紧地握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怎么都不笑,这个故事,难道不好笑吗?”刘皇帝一副疑惑的模样:“虽然荒诞,朕却觉得挺有意思……”

刘皇帝在那里轻松地笑语着,殿中群臣可实在没有这个心情,连附和赔笑,都格外勉强,倒是沉默不言更容易些。

见无人附和,刘皇帝的兴致终于冷了下来,想了想,道:“罢了,只是戏谈,聊作解趣罢了,就不提了!”

可以看到,随着刘皇帝此言落,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刘皇帝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又慢条斯理地道:“朕就再给众卿讲一则奇闻趣事吧!”

“说的是当朝之事,有这么一名官员,做任何事情,从来都不自己动手。比如如厕,据说需要有四名侍女伺候,侍女还得是年轻美貌的,过二十的不要,一人执罗扇,一人捧香炉,一人拿厕纸,还有一人专门负责擦屁股……

呵呵呵……众卿觉得,此事奇不奇,此人怪不怪啊?”

殿中的大臣们,再度一脸错愕之色,刘皇帝竟然把如厕这种污秽之事拿到金殿上来说,但是,机敏的朝臣们都察觉到了,有人要倒霉咯,好奇的只是,谁活得如此“精致”?

刘皇帝没有再笑了,环视一圈,语气突然转厉:“这说的是哪位臣工啊?是否在殿中,站出来,让大家瞧瞧,也让朕看看!”

言罢,殿中群臣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从朝臣后列中,走出一人,颤颤巍巍的,没到中间,便软倒在地:“臣有罪!臣有罪!”

“这是何人呐?”刘皇帝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刺向洛阳府尹吕蒙正。

吕蒙正也是满脸惶恐,低头抱拳道:“回陛下,洛阳府判官郑绪!”

“洛阳府判官是几品官啊?”刘皇帝又问道。

“从四品!”

“我当是多大的官,多高的品级!我倒很好奇,被四个人围着,这屎拉不拉得出来!”刘皇帝奋力地拍了下宝座的把手。

这一动静下,众臣震颤,齐刷刷地俯首。而那洛阳府判官郑绪,则磕头不止,嘴里依旧呼喊道:“臣有罪!臣有罪!”

见状,刘皇帝身体前倾,表情竟然显得有些狰狞:“朕更好奇的是,你洛阳府的判决书文,是不是也由别人代笔的?”

这下,郑绪嘴里换了吐露的字眼:“臣该死!臣该死!”

殿中一片沉默,空气都几乎凝固了,只剩下“臣该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刘皇帝坐直了身体,轻声道:“众卿也听到了,这郑绪一直说他该死,既然他也觉得自己该死,那朕就成全他。”

“殿中卫士,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是!”

在郑绪凄厉的“饶命”哀嚎中,堂堂的洛阳府判官,就这么结束了生命,上朝之前,没让家人准备好一方棺材,就没先见之明了……

“你这个洛阳府,是怎么做的,连手下人都教育不好?”郑绪被斩,刘皇帝又把矛头转向履任不足半年的吕蒙正。

吕蒙正一张脸紧绷着,应道:“臣有失察失教之罪,请陛下治罪!”

“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谢陛下!”

第263章 议点正事

“好了,闲事扯完了,说点正事吧!”杀了一个蠹虫,刘皇帝心情似乎更加愉悦了,嘴角已然带上了几分笑意,手一摆,冲众臣道。

洛阳府判官,可以说是府尹以下第一人,至少在洛阳府体制内,权力很重,从四品的级别,也算是高官重臣了,毕竟连当初的权相赵普其最高品衔也才是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

但刘皇帝当殿杀了个四品大员,在他嘴里,只是一件闲事,仿佛只是杀了只鸡罢了。当然,也确实如此,这不,满朝的猴子们,都惊惧不已。

虽然郑绪的罪过绝不只是奢侈无度,但刘皇帝别的不提,恰恰拿捏这并不致死的事情处置了他,其中的警示意义十分重大,很多朝臣都下意识地自我审视,反省己身与己家。日后,还得继续收敛啊,皇帝虽然老迈了,但他手中的刀却依旧锋利,天子剑当真是世间最无情也最锐利的剑了。

“日头已高,有什么事,都奏上来吧!”见不少人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刘皇帝再度发话了。

闻言,一名大臣从朝列中站出来,去年由湖广转运使调任礼部尚书的张去华。今春又迎来三年一度的会考,而张去华就是贡举总监,学士李沆二度作为监考。

张去华也是开宝时代中涌现出的名臣之一,还是状元出身,就在赵匡义那一届,才压群士,独摘桂冠。二十多年过去了,老状元还是风度翩翩的,也完成了由学士到官僚的蜕变。

“启禀陛下!在刘皇帝注视下,张去华手捧章程,敬呈道:“今科会考,试卷审阅已毕,根据成绩,臣等草拟取士名单,共计172人,其中进士科43人,明经科15人,算科29人,律法科31人,史科9人,医科14人,农科18人,工科13人,请陛下御览!”

“呈上!”刘皇帝简单地一抬手。

喦脱立刻蹑步而下,从张去华手中接过名单,恭敬地呈与刘皇帝。刘皇帝翻开,虽只是浏览,动作也很慢,显得有那么些迟钝。

过了一会儿,放下名单,轻声道:“这个寇准,朕似乎听说过,还未开考前,便与人在永定楼上辩论,辩的还是西征之弊,年轻气盛啊……”

有些疑惑,那么多人,刘皇帝独独提到一个区区寇准,莫非是因为西征之事?去年魏王刘旻率军击败黑汗大军,杀其大汗,几灭其国,收复碎叶,自从消息传来后,朝廷这边针对西征事,又再起争论了,大部分人认为,都持反对意见,觉得劳师远征,代价太高,而收益太低,即便从黑汗国内攫取了大笔财富,但于西征的耗费而言,也根本弥补不了亏空。

如今,既已收复碎叶,恢复西极,就当适可而止。何况,安西于大汉而言,最大的好处,便在于丝绸之路这条东西方陆地交流通道,若是长期处于战乱状态,那就是放弃最大的利益,舍本逐末了……

而剩下的人中,也基本持保守态度,至于明确表示支持继续西征的,几乎没有,包括那些习惯于揣摩听从刘皇帝心思的人,也都一时缄默。

朝堂上的激烈讨论,也扩散到了民间,像寇准这一批科考士子就参与到其中,同样分为两派,寇准虽然年轻,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血气方刚,畅想着开疆拓土的功绩,而是坚定务实的反对派,与人争得是面红耳赤,差点动手,甚至作为京城舆情被皇城司上报给刘皇帝。

心中揣测着,张去华嘴上则介绍道:“陛下,寇准字平仲,华州下邽人,年二十四,才智超群,通晓《春秋》,参考前曾于下邽县任计吏,赋役审定,从无疏漏……”

听得出来,张去华对这个寇准很欣赏,十分看好。不过,没等他说完就被刘皇帝打断了:“朕是问你寇准的生平履历吗?”

一句话让张去华噎得不行,但面对脾气越发古怪的刘皇帝,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委屈与怨艾,只是拱手一礼,不作话了。

刘皇帝则又瞧了瞧名单,忽然笑道:“今科取士结果不错,医农工科人数较往年持续上升,这是个好趋势啊!朕过去一直在强调,大汉不只需要会做文章、理俗务的官员,医农工这些技术官吏,同样需要。否则,不知农工,不重医商,不善算法,朕也不认为这样的官员能做好事,治好民。大汉,还是需要更多能做事、会做事的职吏!”

“陛下圣明!”刘皇帝的老生常谈,殿中的群臣们早已习惯,不约而同,齐声恭维。

刘皇帝叹了口气,看向太子刘旸,唤道:“太子!”

“臣在!”刘旸立刻出列拜道,脸色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这一科,殿试考评,就由你与张卿等人操持吧,朕就不钦点了!”刘皇帝吩咐道:“过去,一直有流言,说大汉会考三甲之评定,不看人才干学识,只凭朕之观感喜好。甚至有状元不如探花的说法,今年,朕把此事交给你与众卿共同考评推议,澄清以下此类说法!”

“是!”刘旸应道。

退入列中,刘旸心中暗自琢磨着刘皇帝的用意,这是要看自己会不会借机收揽人才,培植势力?看起来不像,他选人,基本都是持一颗公心,向来量才录用,过去刘皇帝也是支持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不得不说,在刘皇帝的压迫下,他的臣子们,似乎都患上疑心病,遇事都忍不住多思多虑,而太子刘旸的压力是最大的。符后驾崩给朝廷带来的影响,正在潜移默化中发酵着。

“陛下,今科武举取士,亦考核完毕,暂拟五十二人,请陛下御览!”新任的枢密使潘美,也出列呈禀。

对此,过场式地看过两眼,刘皇帝便指示道:“朕无意见,武举入士者,一切依制而行,由枢密院处置,放榜与文科会考一起公布!”

“是!”

对武举,不是刘皇帝不重视,而是经过多年的发展,武举终究还是成为了军队体系内部自己玩的事情。参考的武士,基本都是军中的中下层军官及优秀士兵,或者就是勋贵、将门子弟,寻常百姓,基本连参考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有,也难争得过那些有从军经验抑或家学渊源的上层人士。

这是军队系统的特殊性决定的,强大的局限性,也让文武并举的构想落空,与更加开放,机会更多的文举相比,武举的发展,终究是有个上限的。

但能做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刘皇帝多年尝试努力的结果了,至少在军队内部,给了那些中下层官兵一个上升的通道,即便这个通道依旧狭窄拥塞,且障碍重重,但至少存在,至少还有希望与机会,尤其在这开国初期,刘皇帝还在,政治还算清明,国家的各项制度基本都还能维持一个良性运转的环境下。

“陛下,这两日,有不少波斯商人上府衙求告,提出要求,希望朝廷能够制止西征军在安西捣毁寺庙、杀害信徒的政策……”适才被刘皇帝敲打了一下的吕蒙正也站出来,奏禀一事。

“还有此事?”刘皇帝闻言,来了点兴趣,只是,不知指的是波斯商人请求这件事,还是西征军在安西的政策。

吕蒙正答道:“上告的波斯人,都是伊斯兰教徒,他们对西征军在安西的作为,十分不满!”

“不满?”刘皇帝老眉顿时挑了起来,人也增加了几分精神,冷笑道:“大汉的政策,需要考虑这些番人的意见吗?简直狂妄!”

“洛阳府,即刻将这些狂妄无知,大胆犯上的波斯人抓起来,投入刑徒营,让他们到大汉的矿山中去礼拜吧!”刘皇帝吩咐道。

“是!”吕蒙正应道。

“朕听说,大汉境内,也有一些伊斯兰教徒,修建了一些他们礼拜寺?”刘皇帝又提起一事:“似乎,洛阳城内就有吧!广州似乎也有!”

“正是!”吕蒙正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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