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796章

作者:芈黍离

田重进没想到刘皇帝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闻言略表疑惑,顺着刘皇帝的目光看向刘晔,这才反应过来:“臣如何担待得起?”

“此次出征,朕就把刘晔托付给田卿了!”就像没听到田重进的话一般,刘皇帝拍板道。

在田重进愣神之际,刘晔已先行一步,向田重进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

显然,刘晔进入角色很快。而田重进看着这个恭敬有礼的皇子,又注意到刘皇帝的目光,心中无奈地默叹一声,躬身向刘皇帝道:“臣必尽力,不负所托!”

此番,田重进将作为西北剿贼副帅,率领一万禁军前往榆林,协助赵王刘昉平叛。他原以为,刘皇帝会把刘晔安排给赵王,怎么也没想到差事落到自己身上了。

刘晔这个十三皇子,冲劲十足,显然不会是个安分的主,这份差事,这份信任,也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头疼。

毕竟,沙场凶险,战场无眼,刘晔若出了问题,他这个“师傅”岂能讨得了好?此时的田重进,有些理解当初潘美、杨业、赵匡胤等将帅的体会了。

“朕对田卿,自然是放心的!”对田重进的反应,刘皇帝也满意了。

扭头又打量起刘晔,刘皇帝双手抱怀,捻着胡须琢磨了下,道:“你这身甲胄不能穿了,太过显眼,做仪仗尚可,在战场之上,太过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晔明白刘皇帝的意思,但是反对道:“虽有些显眼,但却能让将士瞩目,便于号令指挥!”

听他还敢反驳,刘皇帝顿时两眼一瞪:“让你换你就换,你要抗旨吗?”

“臣不敢!”见刘皇帝龙威大振,刘晔当即服软,老实地应道。

刘晔的事处理完,刘皇帝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跟着前来的刘昕身上,相比于十三子,这小十四实在是太低调了,进殿之后,除却行礼发出了点动静,就一直没有吭声,像个隐形人一般。

看着一副腼腆状,甚至有些局促的刘昕,刘皇帝露出一点自认为和蔼的笑容,问道:“十四,你和你十三哥向来亲密,是否也想跟着他一块去西北平叛,建功立业啊?”

闻问,刘昕头埋得很低,否认地很干脆:“儿如何能与十三哥相比,此番,是为来给陛下请安!”

“哦!”刘皇帝脸上也没有多少失望之色,但兴趣之色也大减,扬扬手:“你的孝心,朕收到了,今后,还是跟着文华武英殿的师傅们,好好学习!”

“是!”刘昕应道,然后又默不作声了,静静地待在那儿。

见刘昕那副闷头闷脑的模样,反是刘晔看得有些着急,有心开口说些什么,终究是按捺住了。而刘皇帝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后,刘昕心中却是大松一口气。

“都散了吧!”刘皇帝吩咐道,很快,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状,对刘昕道:“你娘近来身体如何?”

“甚好!”刘昕有些意外,皇帝老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耶律妃了。

“那就好!”事实上,刘皇帝也脑海中,耶律妃的容颜都显得有些模糊了。

父子尬聊几句,实在聊不下去,也就彻底散场了。不过,刘皇帝却意外地动了心思,或许,可以去耶律妃那里看看,那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会有一些新鲜的体验呢?

一念及此,刘皇帝却难得地有些心猿意马,有种老树逢春之感,心头竟诞生了一丝难得的火热。对于刘皇帝而言,这种冲动,已经很少了,但难得出现,自然要抓住,免得兴致过去了。

待众臣退去后,刘皇帝立刻对喦脱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今夜宿谨妃处!”

“是!”喦脱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屁颠屁颠安排去了。耶律妃多年未侍寝,得让她早早地做好准备,别届时准备不及,坏了官家兴致。

第185章 赵普的辞呈

“相公跌伤,目前看来,并无大碍,只是年事既高,骨质疏松易折,恢复得会比较慢,还需安心静养,勿再操劳!”赵府,后宅,病榻前,老御医面色和蔼,恭恭敬敬地爬在榻上,不时扶着老腰的赵普道。

“有劳了!”赵普此时满满地释放出病人气质,声音中都透着无尽的苍老。

作为首相,受了伤,刘皇帝派御医进行诊治用药,是理所应当的,这是“宠臣”基本的待遇。

“相公言重了,这是应该的!”御医道:“稍后老朽开衣服药方,照方用药调理,再留一名医生在府中照料,休养些时日,料也无虞!”

闻言,赵普露出点笑容,看着老御医,问道:“你说老夫此伤,疗养需费时日,不知具体要多久?”

御医只当赵普是担心自己身体恢复缓慢,因而斟酌了下,道:“伤筋动骨,一般需休养三月,相公年高,或许需更久,方能彻底痊愈,不过,提早一些时日理政,当无大碍!”

赵普摇了摇头,道:“老夫的意思是,这病痊愈得慢些也无妨,需要休养更长时间!”

御医不由愣了下,疑惑地看着赵普,只见赵普慢悠悠地道:“依老夫看,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对旁人,也当如此言讲,你以为如何?”

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虽然不知赵普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但既有深意,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也不敢拂其意,恶了这个权相。

因此,稍作沉吟,拱手道:“相公之意,老朽明白了!只是如此,这药方还需做些更改,病情轻重,用药也有所不同!”

“很好!辛苦了!”赵普会心一笑,朝侍立在一旁的管事动了动手指。

管事会意,立刻招呼着仆人,亲自奉上两锭银钱。御医见状,连连摇头:“老朽奉诏过诊,岂敢收授,相公此举不妥!”

赵普闻言笑了笑,道:“老夫家财不多,些许薄礼,见笑了,此小小心意,勿要推辞!”

御医还是不收,推拒不已,被赵普安排人强行塞如药箱之中,御医实在无奈,拧不过宰相的意志,不得不面带“羞赧”地表示愧领。

银子这种贵金属货币,价值可是很高的,购买能力很强,即便随着这些年国内银矿的大规模开掘,以及高丽、日本以及南洋金银的流入,有所贬值,到如今,一两银子仍旧能换一千两百多铜钱。

而那一百两银,对于御医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了,赵普这家财不丰,显然还需辩证得来看。过去,在钱财方面,赵普或许还有所克制,但在近一年中,却有大笔的进项,生活也开始享受起来了。

若说赵普清廉,那简直是在玷污这个词,只不过,过去,在赵普眼中,权重于财,要保留权力,要顾忌刘皇帝,自然能约束家人,也能做到自我克制。

如今,却有些放飞自我了,当然,其中或许也带有一点自污以保的用意,但哪个是本心,也是无法区分的,赵普本身就不属于传统的正臣。

至于贪渎这种朝廷长期坚持的吏治政策,赵普怕不怕,自然是不怕的。这等事情,本身就需要辩证看待的,朝廷反腐肃贪,主要针对的是中下层那些牛马,到了一定地位,权力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等到了赵普这样的地位,唯一需要顾忌的,也只有刘皇帝。至于刘皇帝会不会这点“小事”问罪于他,赵普倒也没那么担忧,因为倘若皇帝真要针对他,那他再洁身自好也没用,赵普也不需要一些清正之名来证明自己。

而卢多逊,就是一个明证,被查出了那么多罪证,但是,最关键的一项,却没有显露于卷宗之中。于赵普而言也一样,最重要的,是不要触犯刘皇帝的忌讳。

对于这一点,赵普的分寸拿捏得很准确,时至开宝二十一年,他还待在相位上,就是最大的忌讳了,这是需要避免的,至于其他,都是小事,甚至能起到一些奇效。

而这一年,赵普已经想方设法,几番尝试,寻求退隐保身。不得不说,此番在崇政殿跌这一跤,是值得利用,既是意外使然,也属必然。

御医离开后,赵普缓缓地坐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摔是摔伤了,至于严重与否,他心里自知,怔怔地望着户外,能够感受到不断涌入的寒气,枯坐良久,赵普重重地叹息一声,此时的他,心中有些空荡荡的,难免黯然神伤。

他要是真闲下来,与病榻药罐作伴,想想,定然是不习惯的。权力是个好东西啊,尝过的人都知道,小吏尚且如此,何况宰相。

“爹!”愣神之间,赵普次子赵承煦走了进来,见老父一副迟暮之态,轻声唤道。

回过神,赵普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坐着,扭身又要趴下,赵承煦见状,赶忙上前搀着帮忙。趴下之后,赵普问道:“奏章写好了?”

赵承煦点头,赶忙把手中奏章呈上道:“已经按照爹的要求,拟好了,儿刀笔稚嫩,恐有疏漏,还请爹斧正。”

赵普接过,摊在眼前,仔仔细细地阅览了一遍,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道:“确实要改,大改!你这份奏章,与其说是辞呈,不如是在替我夸功颂德,有违我初衷,也不是陛下乐意看到的!”

“可是爹为相近二十载,辛勤敬业,于国确实有功,这些要避讳吗?”赵承煦有些不解:“即便求退,也当有个体面才是!”

闻言,赵普呵呵一笑:“老夫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陛下心中也有数,不需要人提,更不该有我们主动提及!”

“不叙功,难道要述过?”赵承煦嘀咕道。

“不错!”赵普的回答让赵承煦很吃惊:“我为政之上,错漏还是不少的,当此之时,可以重点提及一下西北叛乱的事,此事,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的,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赵承煦对于这些,多少显得有些懵懂,想了想,拱手道:“子不言父过,倘如此,儿怕是写不了!”

赵承煦表示着他的孝顺,揭老父的短,他明显有道德顾忌,心理负担。

见其反应,赵普却有些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学来的如此迂腐,你难道要让为父忍着伤病,提笔手书吗?”

“这……”赵承煦迟疑了下,再拜道:“请恕儿不孝了!”

“哪有如此严重,按照为父的吩咐去办即可!”赵普道。

“是!”

赵普不知道的是,御医回宫之后,便去面见刘皇帝,把赵普的伤情如实禀报,甚至把赵普所赠百两银钱给贡献出来。对此,刘皇帝的反应值得玩味,几乎一笑而过,那一百两银钱也让御医安心收着,算是他刘皇帝的赏赐。

都是千年狐狸,赵普的用意,刘皇帝一目了然。如今,朝廷经过卢案后的震荡后,已经逐步平稳下来了,新的权力结构试行了这么久,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摔这一跤,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了。而就在第二日,赵承煦奉命进宫面圣,代父呈上那封辞章,以求告老。

这一回,刘皇帝显得很干脆,没有丝毫挽留,当场批准。不过,念及赵普过去的功劳,刘皇帝让他退得风风光光的,授与浔阳侯爵,没让他回乡,也没留在京城,在江东给他找了个养老的地方……

如此,很是突然的,赵普这个开宝权相正式成为历史。

第186章 赵王履职

朔风呼啸,白草易折,跨入冬月,西北已在悄然之间进入冰天雪地之中,寒潮几乎凝成实质,席卷整个北地。

归德堡,位于横山之腹,是榆林通往关内的一条要道,两道官府花费了大力气,役使上万人,靠着刀劈斧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六十余里的主干来,即便使用了大量火药,仍旧有上千的刑徒埋骨地下。

而归德堡,就是建立在这条主干道间,常驻两百戍卒。横山,绵延横亘东西,属于榆林草原到关内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也是两道的分界线。

如此时节的榆林,飞雪不大,但寒风十分厉害,刮到脸上,几如刀割。浓烈的肃杀氛围之中,一支骑兵顺着归德道,缓缓北行,至堡前方才停下。

高头大马,黑甲红袍,所有人身上都穿着丝质打底的棉袍,脖上缠绕着围巾,头上戴着防风的面罩,队长以上的军官更有各种毛裘皮货,这就是大汉正编官军的待遇,在这冬季,至少御寒物资是不会短缺的。

这支军队,约以五千骑,是一支联合骑兵,来源不一,有赵王刘昉的卫队,有关内驻军,当然,最主要的,是来自秦陇的“凉州大马”,其中包括一支千人编制的温末骑。

朝廷对温末人的改造是成功的,在六谷大首领折逋思忠的带领下,这股糅合了吐蕃、汉人遗民的力量已经彻底融入大汉,为大汉文明增色不少。

大汉民族众多,但一直以来,在大汉官方眼中,只有少数几支是真正被接纳,看作自己人的,西南有苗瑶,西北有温末。

就像南方有苗瑶族组建的平堑军一样,在西北的温末铁骑也在朝廷正兵之列,此番随刘昉北上榆林的只是其中一部,率领的将领名叫潘罗支,是六谷部中的后起之秀,素有勇名,也多有急智,刘昉驻河西时,看上了此人,此番平叛,特地将之调至麾下。

归德堡由于深处山中,与诸多遍地戍堡不同,少了些市镇属性,更多的还是军事关卡以及驿传的作用,不过,镇将宅以及官署还是修建地比较完备的。

赵王率军抵至,自然扫榻以待,热情相迎,堡内狭小,难以容纳大军,军队暂驻于堡外,刘昉则被迎入堡内。

每逢作战之时,刘昉总是与将士同袍同食,将不离军,这是他的习惯,不过,此番入堡,却是因有些情况需要实地了解一番。

距离盐州造反、榆林大乱,已经有快一个月过去了,而收到东京的诏令后,刘昉便在长安组建起了剿贼行营,并在授权之内,进行调兵遣将。

哪怕到如今,官军的平叛,仍旧没有真正展开,依旧处于筹备阶段,行营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兵马的调动配备、军需筹措以及关内道的维稳上。

当然,在这方面,刘昉进入角色很快,毕竟早就有所准备,刘皇帝当初把他从凉州调到长安的用意,刘昉自己也清楚,那是随时北上主持大局,对此他早有认识。

此番,他率军北上,也不是奔着剿贼,一举消灭叛军去的,那不现实,天气就是最大的难关。只不过,作为刘皇帝指定的平叛统帅,也不好一直待在长安。

鉴于这一个月来榆林的形势越发恶劣,甚至有崩溃的征兆,他也不得不先行北上,以求稳定局势,提振信心。他这支精骑,只是作为先遣,把他赵王的大纛竖在榆林。

这段时间下来,榆林的叛乱,果然如朝廷预想的那般扩大了,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或主动或被动参与到叛乱中,从海量的情报中可知,西起灵州,东至夏州,南至绥州,都有原党项八部众,再度聚集谋乱,反抗大汉的统治。

贼众,更是像气球一般膨胀开来,具体数目尚不得而知,但从过去一个月官贼的交锋接触得知,叛军分为数股,多则逾万,少则数千。

这些叛军,攻击市镇,杀害吏民,靠抢掠裹挟壮大,更有甚者,试探着向大城发起进攻,虽然没有一处得手,但声势是彻底搞大了。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气,一朝释放了出来,整个榆林沸腾了,仿佛成为了党项人狂欢的夜场,动乱与杀戮,已经成为榆林道的主旋律。对于叛军,官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来自朝廷明确的指示给了他们方向,不论是官僚还是军队,在大变之际,都幡然悔悟,开始紧密地团结在朝廷的指挥下,悉心竭力,对付叛贼。

太平时节,或许没有太深的感触,难免头脑发昏,只有这种危难之际,那些大汉统治秩序中的既得利益者,才发现,大汉这面旗帜的重要性。

只要想想那些揭竿而起,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党项胡虏就知道了,当然,那些参与叛乱的汉民,也是一样。

面对蔓延开来的叛乱,官军不是没有反应,不论是夏绥还是灵盐,都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后,都组织起了清剿,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并不能影响大局,叛军越来越多,榆林官军的实力却没有在短时间内得到扩充,而需要兼顾的地方却要更多。

而到十月底,榆林的官军,也只能维持着各大城市以及重要关卡堡寨的守卫,甚至,不得不收缩,放弃一些据点,如此,方才稳定住了局面。当然,这也有来自剿贼行营的指令作用。

在刘昉没有北上之前,王侁仍旧在夏州主持着大局,他的去向早已定下来,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玩崩了,或许是着急,或许是醒悟了。

都不待朝廷进一步指令,便把孟玄喆给放出来,赔礼道歉,并给他兵马,让他率领着去平叛,想要在刘昉北上之前,再努力一把,减轻一下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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