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717章

作者:芈黍离

就冲这一点,朝廷没有下狱问罪,就已经是宽容了。可笑这徐士廉,还自觉不公,受了舞弊之害,去敲登闻鼓!”

“此言有理!”有一人附和道:“在下也听说过这徐士廉,确是个恃才傲物的人。倒是武济川,人虽丑陋,文章应该还是不错的,受此无妄之灾啊!状元没了,前途也晦暗不明啊!”

“这也未必!”中年人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据说,考试之前,武济川曾携礼去拜访过李大学士。只是,据他本人说,因为样貌丑陋,自惭形秽,未敢登门,最终把带去的礼物消受了,为免人耻笑,回到宿处后谎称拜访过。这样的解释,听起来,诸位不觉得过于荒唐了?”

“难道李大学士真的徇私了?”有人听出了话外之意。

闻言,中年人顿时表情一板,连连摇头:“我可没这么说,此事,朝廷早有公示!只是,还听说,就在昨日,朝廷颁布制命,以李大学士南下江陵赴荆湖北道布政使,这其中有什么枝节,就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了……”

此言落,有人迷惑,有些会意,也有人感慨。

“要说幸运的,得是试卷二审后,新录取的九名进士,原本他们是没有资格的,结果受此事影响,朝廷干脆把两次阅卷所得的三十九名进士全部录用了!”中年人啧啧感叹,似乎在羡慕那些进士的运气:“已经有人在说,徐士廉就是蜡炬,燃烧自己,光芒却照向那九名落第士子!”

此言落,引得哄堂大笑。

中年人则继续道:“同样是落第士子,那上百名鼓噪皇城鸣冤叫屈者,就要倒霉了,声名、仕途尽毁啊!上百人啊,朝廷也是够坚决的,竟无丝毫容情,这些人,如今只怕是后悔莫及啊……”

刘皇帝指示下的禁锢,可不仅仅只是禁止那批士子将来参加科考,这代表着他们几无上进的可能了,没有意外,基本完全没有未来可言了。

其中,可能还有一些在地方为吏者,而有了这样一条劣迹,能否保住此前的吏职,都是未知数,但很有可能,是保不住的,地方上的官员们,可不会逆着朝廷的意思来,尤其个中还有皇帝的意志。

即便能够保住,今后的升迁、调动,恐怕也很难被考虑进去。他们中大部分的人将来,都将碌碌无为了。

科举只是士子们当官求进的一条通天途径,但并非唯一,而朝廷禁令一下,纵有千百条仕途上升的路径,也与那上百名士子无关了。

这番解释,也让在场不少人唏嘘不已……

第14章 皇城司在行动

来的时候不怎么惹眼,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登上车驾前,慕容德丰琢磨着刘旸的心情,低声道:“殿下,要不要通知开封府?”

“通知开封府做甚?封楼?抓人?”刘旸语气难得有些冲。

见状,慕容德丰尴尬一笑,不过也不觉失落,他也知道,太子殿下并非针对自己。待刘旸平复了下心情,慕容德丰继续道:“这些市井之徒,实在胆大妄为,如此非议朝廷,毫无敬畏可言,该当加以约束。

若没有这等人肆意揣测,散步流言,京城内部会和谐得多。虽说谣言止于智者,然观楼中宾客,恰恰喜欢听那些奇闻异事,恨不得朝廷多出些丑事,供其娱乐谈笑……”

刘旸回头看了看那酒楼,喧嚣依旧,并且恰从其中爆发出一阵哄然笑声,也不知又说到什么趣事了。

“这样的情况,还少见吗?这样情况,早有预料啊!”刘旸叹息一声:“这样的议论声,再寻常不过了!”

“那也不能放任他们谣言惑众,人心都被这等人扰乱了!”慕容德丰道。

刘旸一时没有作话,登上车驾,待起动向皇城后,方才与同乘的慕容德丰说:“我记得,当年韩熙载游东京后,便向朝廷进谏,说要管束民间舆情,朝廷也采纳了,开封府差役、巡吏出动,京内一时寂然。然而,又消停了多久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对河患我们筑堤营垒,对民声却如何树立高墙以塞之?这等事,堵不如疏啊!”刘旸说:“喧闹任其喧闹,等过了这阵子,影响过去,士民的注意也自然会转移!”

“殿下所言有理,不过,臣还是认为,不能放任,该当有所约束!”慕容德丰没有把自己的不以为然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劝谏。

“那就对开封府打声招呼吧!”刘旸沉默下,开口道。

“是!”慕容德丰微笑道,太子殿下虽然有主见,但一向还是听得进建议的。

……

在刘旸摘花楼一行之时,另外也有两个人正谈论着摘花楼的事,当然所涉情况,与刘旸的见闻无关,但与他萦绕心头的阴霾密切相联。

皇城司衙,张德钧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房内,听取着他的四子张尽节的汇报。张德钧收的四个义子,各具特点,这老四为人最阴狠,算是张德钧手中最锋利最好用的一把刀。

不过,在父亲面前,张尽节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獠牙,态度十分恭顺,那常年尖刻的面部轮廓都多了些柔和。

面对张德钧都关注的事情,张尽节自然也格外用心,微躬着身体,语速缓慢,吐字清晰地讲来:“儿这两日带着属下不眠不休,对当日摘花楼宴上的人一一展开调查审问,最终的线索,指向一名名叫王淞的落第考生。

此人乃是汝州人,好交际,善舌辩,入京后,经常参与今科士子间的聚会,摘花楼当日宴间,便是他指出武济川曾拜访李大学士之事。

儿初讯问,此人还矢口否认,诿脱是当日醉后狂言。不过,文人终究是文人,最终还是开口了。

据他供述,乃是南城做瓷器生意的商贾周和给他的建议。两个人本是同乡,王淞仅京参考,也有周和的资助,二者关系甚笃。

落第之后,王淞其意难平,因熟悉徐士廉的脾性,因而趁摘花楼间气氛,混在人群中,出言挑拨,原只作尝试之举,没曾想徐士廉当真去敲登闻鼓了!”

听张尽节的汇报,张德钧脸上始终不见多少表情,直接问道:“那个叫周和的瓷器商,又是怎么回事?”

“儿得知此人之时,也在纳闷,这区区一个商贾,怎么会牵涉到科举的事情中来!”张尽节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兴奋,道:“经儿拘问,此人也是否认!

不过,在后续的调查中,儿发现,此人做瓷器买卖,曾与秦王府上的管事建立了关系,多有往来。儿再以此诈之,他果然上当,向儿交代,其所作所为,来自秦王府的授意……”

听到这里,张德钧却是脸色微变,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语带惊讶:“背后竟是亲王?”

“基本可以肯定!”张尽节眉眼间有些雀跃。

见其状,张德钧当即斥骂道:“亏你还有这兴奋劲儿!”

对此,张尽节有些懵,纳罕道:“已然查出幕后指使了,父亲可以向陛下交差了啊!”

“查到秦王头上,你是让我去请功,还是请罪啊?”张德钧责道:“你所说的这些,有证据吗?仅靠这些人的口供,能说明什么?传出去,岂不令人以为是在攀诬秦王殿下?”

面对这一通责难,张尽节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有些委屈道:“可是,经儿调查,确实指向秦王府啊!”

这一次,张尽节倒也没有一点折扣,皇城司搞秘密调查,虽然总有不择手段的地方,但这一次,张尽节敢拍着胸脯说,一切都是沿着线索证据展开的。

见状,张德钧也平复了下心情,踱了几步,但很快,又烦躁起来。他是有些政治眼光的,当然知道,登闻鼓案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天家那几个皇子,但真查到秦王头上时,这心头也不免打鼓。

思索一番,张德钧问道:“你不会把秦王府那管事也拿问了吧?”

闻问,张尽节赶忙摇头:“没有父亲的命令,儿岂敢!”

“所幸你还有些敬畏之心!”张德钧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皇城司虽然行事有些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但涉及到天家的时候,还是不敢胡来的,哪怕此番有皇帝的命令,但也说不准刘皇帝在涉及到皇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态度。

毕竟,对秦王,刘皇帝一向还是宠信有加的。更何况,作为皇帝的家奴爪牙,哪里敢轻易冒犯到皇家,刘皇帝对于皇权、对于皇室的威严,可在意得紧。

因此,收到调查命令的时候,张德钧心中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怕调查出什么结果,一方面又怕调查不出结果无法交差。

“那商贾呢?”张德钧琢磨了下,问。

张尽节似乎也被张德钧的凝重给感染到了,赶忙道:“暂时拘押在衙内!”

“你呀!就是急功近利,我反复叮嘱,暗中调查,小心谨慎,看来你是丝毫没有听进去!”张德钧忍不住教训道:“既然查到此人,为何不秘密监视,要这般着急将其拘拿讯问?现在,只怕已经惊到秦王府了!”

“儿办事不力,请父亲责罚!”张尽节已经能够感受到张德钧的顾虑了,也不敢再找借口,当即承认错误。

“若是责罚你,能解决当下的麻烦,那我真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置你了!”张德钧这么说了句,反倒让张尽节暗自松了口气。

抬眼见张德钧凝眉愁思,不由小声地请示道:“事已至此,该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既然查出来了,只能如实上报了!”张德钧叹息一声:“此番算是得罪秦王殿下了!”

话是这般说,基本的原则,张德钧还是恪守的,宁肯得罪秦王,也不敢在刘皇帝面前打折扣。

“把那姓周的商贾唤来,我要亲自讯问!”张德钧还有些不放心,又吩咐道。

“是!”

“你也给我好生反省,行事不要急于求成,否则,难料祸福!”

第15章 小人行径

“那些文人士子,最是麻烦,你在侦办的过程中,没有用什么出格的手段吧?”廊道间,张张德钧忽然问道。

这话就问得有些多余,皇城司这种机构办事,还能真指望他们完全遵规受矩?不择手段、无所顾忌,大抵便是皇城司与武德司最大的区别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张尽节还是老实地答道:“您放心,文人虽然迂腐,却也都是软骨头,经不住吓,儿只稍施手段恫吓,倒也未施大刑。

不过……”

联想到张德钧此前的态度,张尽节也表现出了少许踌躇。见其吞吞吐吐之状,张德钧眉头微凝:“不过什么,立刻给我讲来!”

声音一高,张德钧的声音都显得尖细了许多。不敢怠慢,张尽节低头道:“在排查当日摘花楼在场士子时,为了搞清楚人员情况,对摘花楼的店家进行了一番讯问。”

顿了一下,张尽节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这摘花楼,乃是滦国公府的产业……”

滦国公慕容彦超,已然年近七旬,虽然已经致仕有几年,但人老心不老,归养之后,是专心致志地经营着府下田土、庄园、贸易、酒楼,各项产业是红红火火。

朝野尽知,滦国公爱钱,也喜欢赚钱,更生财有道,但是,谁要影响他赚钱,老家伙也是会发飙的。

“好嘛!”听其言,张德钧都不禁笑了,只是稍显郁闷:“一个秦王还不够,又牵扯上滦国公。一个亲王,一个国公,天潢贵胄,皇室宗亲,你是觉得我皇城司,当真能无所忌惮?”

“是儿莽撞了!”见状,张尽节赶忙认错:“儿只是一心为父亲办事,想要把差事办好!”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免得了一顿板子?”张德钧瞪了他一眼,而后道:“多学学你大哥,办差事也动动脑子!”

“是!父亲教训得是!”张尽节表现着他的恭顺。

只是,微微扯动的嘴角显露出的几分嘲弄与讥讽。当然,这嘲讽不是对张德钧,而是针对他嘴里的“大哥”。

张德钧的四个义子,皇城司的四大金刚,显然也不是和谐一片,都是为了权力,为了荣华富贵认干爹,这争宠争全也厉害得很。在张尽节眼中,所谓的大哥王守忠,就只会逢迎拍张德钧马屁,且虚伪得很,论办事能力,他是一点都瞧不上的。

虽然心里装着事,以张德钧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捕捉到张尽节表情间流露出的内涵,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对于几个义子间的矛盾与不合,他是了解的,但并不在意,每个上位者,都希望手下有些竞争的,只要不耽误事情就好。

这边,张尽节又提及一事:“儿在调查的过程中,发觉还有人,也在追查此事,试图揪出幕后!”

“哦?”张德钧猛得一偏头:“是谁?”

“经过追踪监视,指向给事中慕容德丰!”张尽节肯定地道。

闻言,张德钧有些意外,也有些感慨,呢喃道:“看来我们的太子殿下,也是有所警惕防备啊!如此,倒也多了个可作汇报的情况!”

“另外,还查出一个情况,就是不知是否与此事相关。那徐士廉,还与荣国公有些关系,其父徐起彪,娶了荣国公姑母!”

“这事可真是越发有趣了……”听此讯,张德钧也不由惊叹:“该是巧合吧!这荣国公,当不至于牵扯其中才是啊!”

……

在张德钧于皇城司衙,为调查出的结果而着恼时,皇城南的秦王府内,收到府中传来的消息,秦王刘煦匆匆回府。

就这个动向,便让熟悉他的人,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按照他正常的作息规律,只要不是休沐日,他必定会在衙署内,只会晚归,而不会早退。

更何况,这段时间,正关注着东北的乱事。完颜女真已然发兵北上,并且同突吕布室韦战在一起,那里的情况不只牵涉到辽东政治、军事的稳定,也涉及到诸藩族的治理问题,刘煦执掌理藩院,自然也是深切表示关注。再加上,女真与室韦相争,个中也有刘煦迎合刘皇帝的意志,卖力推动。

即便如此,收到府内的传讯后,刘煦也没有丝毫拖延,匆匆而归。一回府,都没有理会王妃白娘子的关切与担忧,直接进入书房,闭门只让心腹的长史与管事通报。

秦王府长史,名叫李莹,进士出身,曾担任过御史、知县、户部郎中,词赋写得不错。此时同管事一道立于书案前,面色很平静,只是微低着头。

相较之下,一旁的管事则要紧张得多,面上也挂满了惶恐,敬畏地向刘煦告着罪,直说办事不力。

刘煦表情虽然也有些阴沉,但见其状,还是露出一点笑容,用力地一挥手:“好了!至少,你还有所察觉,没迟钝到让我一无所知!”

刘煦这么说,管事反而更紧张了,道:“是小的首尾没有清理干净,小的有罪!”

“怎么清理?难道还要灭口吗?”听其言,刘煦顿时恼了,斥责道:“此事既然做了,就要承担被发觉的风险!只是……”

刘煦那年轻威严的面庞间,脸色阴晴变幻一阵,终是叹息一声:“此事首错在我,想得太简单了,做得也太露痕迹。终究,还是没有想到,皇城司的人,嗅觉竟然如此灵敏,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然查到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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