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697章

作者:芈黍离

被拿下地位最高的,毫无疑问,是少府监李少英。这可是皇亲国戚,刘皇帝的表兄,榆林县公李洪信的长子。

这也是张德钧此番完成的最大“业绩”,据他调查,李少英在少府监任上,贪墨肥私,赃款达百万贯,涉案金额巨大,情节极其严重,影响格外恶劣。

当然刘皇帝得悉情况的时候,只冷冷地说了句:这就是自家人,犯起事来,比外人还要耸人听闻,无所忌惮。

过去那么多年,涉及处理的诸多贪腐案件中,金额达百万贯的,那都是极其少数,依照汉法,官员贪污五百贯钱以上,就可直接判死了。

李少英的案子,够砍他两千次脑袋了,尤其严重的是,这是在挖皇室的墙角,在盗刘皇帝的家财,这种辜负皇帝信任的家贼,有的时候要更加让人愤怒。

对于李少英,震怒之下的刘皇帝,没有丝毫容情,下狱,处死,追讨赃款,籍没家产,流放家人。

这件事,显然又给不那么安宁的朝廷投入一颗爆雷,震得一干人等七荤八素,这也让很多人脑海中又浮现起去年冬季那一场官场地震。

自古宫廷都是易生流言的地方,在刘皇帝打扫家室之时,也是瞒不住的,当然,也没想要自遮其短,刻意隐晦。而大臣们,虽然故作不闻不问,但又有谁不在默默关注着呢。

内廷与外廷,也从来都不是完全隔绝的,皇宫里风云变幻时,皇宫之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忧虑恐惧,生怕牵连开来,波及自身。

所幸,刘皇帝目标也仅在宫廷内部。比起滑州案引发的对吏治的思考,对贵族官僚的修理,李少英案带给内外大臣们震动也不是一星半点。

这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对亲戚,刘皇帝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留情徇私的意思,那其他人,怎能不掂量掂量自身的份量。

因为李少英之案,一直在太原休养的国舅李洪信是拖着老迈的身体,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只为给儿子求一个情。

可惜,没有任何用,任他苦苦哀求,晓理动情,刘皇帝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就李少英的罪行对他进行质问指责。无奈之下,李洪信又求到坤明殿,对此,符后也缄口不言,只是尽量安慰李国舅。

当刘皇帝不想容情的时候,谁求都没有,任李洪信奔走求情,也只是些无谓的挣扎。求告无果,离开皇宫的时候,李洪信也只是哀叹一句:倘若孝明仁皇后尚在,何至于此?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倘若李太后健在,刘皇帝或许还真会多几分犹豫,至少留李少英一命不是不能考虑。

但是,李家众人,在刘皇帝的心目中,份量还是太轻了。而到目前为止,李氏三代数十口中,让刘皇帝看中,也只有李洪威与李少游了。

李太后崩后,刘皇帝头上实在再无紧箍,就是符后,刘皇帝尊重她,她也只是时而劝谏罢了,听与不听,还是看刘皇帝的心情。

但不论如何,李少英都被定在今年秋决的名单之中,明正典刑,只是届时,或许在旁观刑的,或许就是一批皇亲国戚了。

李洪信也被留在了京城,刘皇帝本来的打算,是让他届时也到场观刑,只是后来听说他病了,这才作罢,息了这个想法。

让刘皇帝稍微感到满意的是,同陆续上奏求情的李氏家族成员不同,与他关系最为亲近也最受他信重的寿国公李少游从头到尾,都没有上奏。李少英,可是他的亲哥。

李少英案的定论,影响是深远的,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让朝臣们对刘皇帝更加敬畏了。太狠了,对于表亲,下手也是毫不留情,更为关键的是,从头到尾,刘皇帝都表现得太过决绝,没有任何动摇的征兆。

这件事,着实震撼了不少朝臣,虽然很多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但私下里提起时,都不由得寒从心起。

当然,对于真正见过世面的老臣们而言,这又算不得什么了。少见多怪,李少英固然是皇亲,但终究姓李。

想想二十多年前,想想当年刘皇帝是怎么对付他那两位皇叔的。刘信圈禁至死,若非徐王刘承赟求情,他的子孙或许都从宗室族谱中除名了。

刘崇也未得善终,抑郁而亡,子孙也被禁锢了近二十年,死的死,病的病,方得解禁,重新出现在大汉的政治舞台上。

有这两例在前,区区一个李少英又算得了什么,对于一些老臣而言,此事只能证明了,刘皇帝的底线还是明确,他还是那个刘皇帝,该不容情之时,是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宫中的震荡虽然平息了,但余波还需要时间来平复,而由此引发的一些轶闻也逐渐流传开来,传到民间,又成了许多严重失真的小说故事。

当然,最为民间所津津乐道的,乃是刘皇帝开释宫人的举动,经过包装宣传,很多人都把此事当作是明君圣主的标签。

经过皇后的细致考虑,最终决定,宫中留下一千九百二十人充任司局,填补宫室,用以维持宫廷日常。

比起刘皇帝口中的七百人,可要多多了,即便如此,在原本的基础上,也砍掉了近约六成的人员。

那三千多人的内侍宫娥,也由皇后主导,做妥善安排,分批放出。一千七百多名宫女,只有三百多人,拿着补偿及文书,得以返乡回家。

剩下的,除了一小部分分配到诸皇子府上伺候外,剩下的都安排给宿卫及禁军中的将士了,讲难听点,这就是刘皇帝分女人了,而效果是显著的,军心大振,人情沸腾。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项福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要知道,仅常年在京值守的宿卫、及三衙禁军总数有五万多人,这么多人中,单身独居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僧多粥少,根本不够分。

因此,搞平均主义,也是不现实,另外一方面,收买军心,固然是刘皇帝的目的之一,但需要他收买的,还是那些在军中掌握一定解释权的军官。

有一说一,一般的军士,是不够资格的,收买他们,有更低廉有效的办法。而从军官的角度来看,这个数量就大大减少了,再加上,在大汉军中有军职的人员,大多数都是成家的,职位越高,越是如此,朝廷也需要他们有家庭的牵绊,才好忠诚尽心地卖命。

因此,当兵部把最终名单报上之后,发现不是宫女不够,而是符合条件的官兵不够,于是又展开了新一轮的筛选,这一回是放宽到整个京畿的驻防部队。

而总得来说,这是一次对基层指挥军官的恩赐。

除宫女之外,那些宦官的安排,也多费了些心思。比起宫女,他们也更难安排,毕竟是无根之人,出了宫就是遭人鄙视与白眼的。

而清退出宫的人数,也有上千人,最后还是经过刘皇帝亲自的决定,方才有个最终方案。除了分一部分与东宫及诸王府上,其余人等,各给钱粮,并赐阶官,能还家者还家,无家可归者,则安排到乡里之间。

刘皇帝相信,到了地方,尤其是那些皇权难下的乡里,这些宦官,也是他,对皇权最敬畏忠诚的一批人。

第451章 完颜来朝,东北将乱

“完颜都督之意,孤已明了,自当代为上禀。远来辛苦,鞍马劳顿,还请先于宾馆宿下,今夜设宴,孤当亲往招待,以全地主之谊!”理藩院内,秦王刘煦端起茶杯,缓缓地送到嘴边,冲面前以一个郑重姿态坐着的完颜跋海说道。

当面之人,是一名外貌粗豪,脸上写满了故事的老汉,面孔上尽是岁月磨砺下的痕迹。

虽然人老须白,看起来却分外强健,身着锦袍,却难掩一股桀骜气质。但这是在大汉帝都,在理藩院内,面对的还是秦王刘煦,所有的野性与不驯都得收敛着,克制着。

此人,便是女真完颜部首领、朝廷册封的松漠都督,完颜跋海。这是完颜跋海第一次来京,比起上次,要从容得多,也要踏实得多。

对于秦王端茶送客的示意,完颜跋海不是不明白,但仍旧忍不住逗留,请示道:“敢问大王,臣何时能够觐见陛下?远来朝圣,臣已迫不及待,欲见天颜,恭听圣训了……”

见这老酋谦卑恭顺的模样,刘煦脸上不动声色,也没有不耐烦,只是温和地说道:“都督勿急,既然来了,自有面圣的机会,只是宫禁森严,陛下那边还需先做请示,还请稍耐其意,孤这边会安排的!”

刘煦一言一语,都极尽温和,但却不容反驳,完颜跋海也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压迫力,春风化雨的背后,是不容拒绝。

对此,完颜跋海固然面圣心切,也不得不听从刘煦的安排,起身佝身道:“如此,臣先多谢大王费心了!”

“应该的!”刘煦微微一笑:“且不提理藩院的职责,就是都督诚心而来,孤代表朝廷也不敢慢待!”

“多谢大王!大王留步!”见刘煦要起身相送,完颜跋海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慌忙唤道。

“带完颜都督去礼宾馆,交待一番,好生迎候!”刘煦招来一名属吏,吩咐着。

“是!”

“东平王以为,这完颜跋海如何?”客座上还坐着一人,东平王赵匡赞。

这些年赵匡赞在朝廷中,还是历任数职的,兜转下来,又到理藩院任副使,协助刘煦,除了当年他就曾执掌过院事的原因外,也在于理藩院在朝廷部司中的地位逐渐拔高,毕竟帝国内部族群众多,情况也复杂,所涉及的各项事务也越发繁杂。

听刘煦发问,赵匡赞抿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地说道:“此人貌恭实狡,虽则老迈,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依我看来,这确实是个枭雄人物。

女真分散在于松辽广大地区,成气候的却没几支,完颜跋海却能趁机东北乱局崛起,投靠朝廷,或得封赐与支持,前者虽遭挫伤,却散而不乱,就冲这些,便知其不凡。

此人卑辞厚礼,实则暗藏野望,朝廷可利用之,却不可不防!”

“看来东平王对此人有些忌惮啊!”听其评价,刘煦不由笑道。

“殿下,我当初坐镇幽州之时,也曾与这些东北蛮夷有所交往,似完颜跋海这样的人,虽则投靠大汉,却也只是因为朝廷强大罢了。

如完颜跋海者,怕也仅是想要依靠朝廷,扩充属地,壮大实力。其真正与朝廷密切往来,也就这几年,三两年之间,他对朝廷能有多少感恩戴德之心?”赵匡赞悠悠说道。

“东平王所言有理啊!”刘煦闻之,不住地点头,然后叹息一声:“此人此番来朝,只怕东北局势,又将起波澜啊!”

“殿下想来,也心里有数啊!”赵匡赞道。

刘煦表情略微严肃了些,道:“我犹记得,当初马巡检攻取黄龙府后,为兑换承诺,曾以铁骊地区许完颜女真,任其自取。

如今,铁骊地区,为室韦诸部所据,完颜跋海想要取之,免不了刀兵,他适才虽有所遮掩,但其来意还是明显的,是为请求支援而来。”

“确如殿下所言!”赵匡赞说道:“借着北伐,室韦人的确壮大了不少,已是东北地区不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完颜女真与之相比,也确实弱势不少,他们想要从室韦人手中夺取铁骊地区,倘若没有朝廷的支持,是断然难成的。即便侥幸成功,面对室韦人的反扑,也难以守住。

事实上,对于完颜部的耐心,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去年,朝廷可支援了完颜部不少的粮食、兵器,原本以为,他们会迫不及待地举兵渡江北上扩张,没曾想,这完颜跋海竟然按捺了足足一年半,到今秋方才进京请援!”

“根据东北传来的各项消息,这一年半载之间,完颜部可不是毫无动作,对内积攒军需,训练部卒,同样招揽了周遭上万的女真部族,得壮兵三千余众。或许在完颜跋海看来,是时机到了,可以发作了!”刘煦道。

“室韦人那边,相安无事这么久,警惕心想来也下降不少,若完颜部采取突袭,或许真就让他成功,一举攻下铁骊府!”赵匡赞分析道:

“另外,完颜跋海此番若请得朝廷援助,待其返回东北,真正动兵的时间,恐怕还要到来年,届时,他们可就准备了足足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发动一场战争了!”

刘煦凝着眉:“完颜部的野心与目的,想来也瞒不过陛下慧眼,只是不知,陛下会如何抉择,是否会选择支持完颜跋海!”

见刘煦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请教,赵匡赞先朝宫城方向拱了拱手,而后道:“陛下神思如海,难以揣测,但我姑且猜之,会同意的!”

“我记得,陛下曾经讲过,女真诸部,完颜有崛起之姿,如今在完颜跋海率领下,其部果有崛起之势,陛下仍会同意?”刘煦沉声说道。

赵匡赞想了想,道:“殿下当知,眼下的东北,除朝廷之外,势力称雄者,室韦耳!室韦强,则必打压之!

要知道,契丹当初雄踞域外,威压万族,室韦都不曾真正臣服,时而反叛,大汉鞭长莫及,他们又岂会真正臣服大汉?”

“见陛下时,我当如何禀报?”刘煦再度表露请教之意。

左右已经说了那么多了,迎着刘煦的目光,赵匡赞道:“完颜部北上,朝廷可以支持,但是有限度支持,能否成功,还得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另外,室韦强,则扶持女真,若他日完颜部坐大,那么朝廷的政策自可因势而变。总之,朝廷要维持东北局面的平衡,哪怕一滩浑水,全境皆乱,也不可使一族一部坐大!”

“受教了!”刘煦显然是有见识的,也能判断出,赵匡赞的想法是契合刘皇帝心意的,因此起身,郑重一礼。

“殿下不必如此,臣可担当不起!”赵匡赞也不受着,赶忙起身把刘煦扶住。

不论刘煦如何的礼贤下士,赵匡赞都保持着臣节,一副公事公论模样,他心中也分外有数,且不论其他,他赵匡赞可赵王刘昉的岳父。

“他日刀兵一起,只怕东北又将混乱了!”刘煦在堂间踱了几步,不由感慨道。

“这两年,东北又何尝安宁过?只要保证辽东的安治恢复,黄龙府外,任他打个天翻地覆,又有何干系?”赵匡赞则淡定道:“相信东北驻军,也能保障辽东的安定!”

第452章 皇孙

不知觉间,西京的夜晚,也开始充斥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也开始成为这座大都市的标签。每入夜,那些烟街柳巷,秦楼楚馆,都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哪怕万籁俱寂,偌大的都城之中,也总有那么几处,灯火通明,喧嚣如潮,哪怕时下中原灾患未已,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京师的繁华。

这样的光景,与开封并无二致,这似乎也是一种必然的规律,经济在发展,城市在进步,所能呈现出的景状也总有其相通性。

当初刘皇帝决议西迁的考量之一,便是东京过于浮华安逸,容易耽于享受。然而事实证明,一个国家的气质与性格,是由多方因素综合决定的,都邑何处,并不起决定作用。

礼宾馆,谢过一众人的送别,刘煦踏出宾馆的门槛,在门前驻足少许,昏黄灯光下的面色显得很从容,虽然方结束一场宴会,脸上却没有丝毫醉意。

刘皇帝是嘴里说着不好酒,但时不时地要小酌两杯,酩酊大醉也有那么几次,刘煦与之不同,在这方面是当真克制,哪怕是酒桌上一样,不说清心寡欲,但往往浅尝辄止。

当然,此时刘煦脑海中回忆起来的,还是酒席间同完颜跋海进一步的探讨。不得不承认,这名女真老酋,确实有些城府,宴会之上,是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诉苦卖惨,冀图得到同情。

同时,像个怨妇一般,数落室韦人对女真的欺压,大谈室韦人对朝廷的威胁,并且全然一副为朝廷考虑、为大汉尽忠的样子。

刘煦也是深受刘皇帝影响的,虽然厚黑没有学到几分,但是见识广博,也有刘皇帝的一些思路做指导,纵览完颜跋海的表演,也只觉心中异样。

不仅没有为其所影响,反而加深印象,加大对其的关注,也更加确信该如何向刘皇帝进言。

“殿下!”登车回府之前,手下亲信凑了过来,小声唤了声。

见到此人,刘煦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异样,拉过他,平静地问道:“有结果了?”

“是!”来人声音低得稳定,道:“东宫已然传来消息,赵妃成功诞下皇孙,是名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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