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670章

作者:芈黍离

通过刘皇帝这几条建议办法便可看出,他对于武举已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与决定,那便是考核军官,并且仅限定在军中选拔,彻底断了民间勇谋之士考武举获取功名晋身的机会。同时,也使得此番那些靠福荫参考的贵族子弟,需要先有军队履历,而后才能获得资格。

这也可以看作是大汉基层官兵,在正常职位升迁变动以及立功受赏之外,又一条稳定晋升的通道。这条通道,光鲜而亮丽,也像一个关卡,能够闯过,军旅仕途便是一片开阔坦荡。

当然,这也不是完美无缺,没有漏洞可钻,那便是参考人员的筛选问题。在京中考试,有朝廷中枢监督,可以维持着基本的公平公正,但在诸军中的初步选拔,这如何保证公正,便是个问题了,军队虽有其特殊性,却也不是与腐败绝缘的地方。

刘皇帝大抵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眉头紧紧地皱起,喃喃道:“这选拔机制,还需费神思量,谋个更稳妥的办法,各军推荐考生的权力,需要好生筹议一番……”

“用好玺,就尽快发传有司!”刘皇帝扭头,冲张雍道:“另外,吩咐下去,今科武举进士,朕要亲自召见他们,见见这些年轻人。

他们可是大汉的军官人才,军中基石,将士精英,未来的柱国大将,统兵干城,或许就出自他们,朕可得好生勉励一番。

地点,就定在武英殿吧,让公卿大臣、禁军将帅们,一并出席!”

“是!”

第391章 大汉第一将帅

浓浓的秋意将宫苑中的林木植被染成金黄,在稍显暗淡的秋阳照射下,周遭也被成片的绚丽色彩所填充,身临其间,也不由融入这赏心悦目的景色之间。

乘着飒飒秋风,纵马驰奔,弯弓射猎,对刘皇帝而言,已是这秋日难得的娱乐享受了。当然,也是因为腰间以不可逆增长的赘肉与油脂,逼得他不得不增加些锻炼。

哪怕刘皇帝平日里也有意识地想要避免,但是,长时间的养尊处优,这身体的机能也在不断地退化,这种衰朽的感觉,近些年刘皇帝体会极深,既有无奈,也有郁闷。

这不,只在西苑中骑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马,便感气喘吁吁,精力难济了。在这方面,刘皇帝从不强求,也不会勉强自己,很快便选择下马步行,以缓解身体的疲惫。

跑马射箭时,激烈的运动与流淌的汗水,尚能让刘皇帝感受到一丝活力,甚至能追忆当初的戎马倥偬,意气风发。

然而身体逐渐冷下来,那种如负其重,力不从心的感觉,又一下子涌了上来。来自身体最直接的反馈告诉他,真的不比当初了。

“朕看来是真的老了!”望着眼前被秋风吹得摇曳的麦黄草皮,刘皇帝语气中仿佛有无限感慨:“当年朕披坚执锐,百里行军,都游刃有余,如今却是不行了,马上稍微颠簸一下,就感不支!”

“陛下何出此言?”一边,随侍在侧的杨业闻言,顿时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惊讶的语调中透着恭维:“陛下春秋鼎盛,龙行虎步,适才马上驰骋之英姿,仍旧不减当年之风采,臣只觉心驰神往,直觉还能追随陛下,征战二十载!”

“哈哈!”杨业表情是耿直的,但听其言,刘皇帝仍不免一乐,指着他道:“好你个杨重贵!也不知这些讨喜话,是跟谁学的?”

皇帝语气愉悦,杨业心头也不禁放松,说道:“臣只是心有所想,由感而发罢了!”

“你呀!”刘皇帝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着他不错的心情。

杨业奉承并不高明,比起那些腹有诗书、舌灿莲花的大臣们而言,他的话显得有些苍白,毫无营养,甚至还不如喦脱这阉人更能挠到刘皇帝心痒处。

杨业性情刚直,满怀正气,在面对同僚以及下属时,往往是一副豪迈而不失威严的面孔,也只有在刘皇帝面前,才会拾起他并不擅长、也不怎么乐意的讨喜行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总会是成长的,二十多年的时间,也不只让杨业蜕变成为一位功勋卓著、威名赫赫的将帅,到了杨业如今的地位,也不单纯是一名军事将领,同样是政治明星。

玩政治的人,哪怕他能够坚守自己的一些原则与底线,也难免为环境所影响,去适应,去改变。而在刘皇帝面前,收敛起自己的棱角,展现出一些聪明与圆滑,对杨业而言,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当然,杨业对刘皇帝也充满自信,并不觉得刘皇帝会因为这些讨喜话,就对自己产生什么负面的印象,抑或沉湎其中,这只是二十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也臣子们面对皇帝时表现出的一种共识。

在刘皇帝的帝王旅途中,涌现出了太多杰出人才、时代英豪,也有为数不少的人,被刘皇帝视为腹心,倚为干城。

但这些人,随着功成名就,随着兔死鸟尽,或病或亡,或者退居二线,或者归养享受,当然,也不乏问罪黜落的。

时代变迁,世事浮沉,人的际遇也是一样,但那么时代的弄潮儿中,杨业似乎是一个特例,时至如今,他仍旧是皇帝最为信重的将帅,享高爵,居要职,掌重权,甚至成为大汉军事权力的中心人物。

还京之后,论功行赏,爵位没有变动,仍是郡公,但职位却提升到杨业军政仕途的巅峰,殿前军都指挥使。

岁月流逝,似乎并没有对杨业造成什么影响,刘皇帝对他的信任就仿佛不会变质一般,就像一坛老酒,越陈越香,始终视为股肱,委以重任。

这样的荣宠待遇,带给杨业无上光荣的同时,也伴随着压力。这份压力,既然皇帝信任这本就十分沉重的东西,也源于里里外外各种目光与议论。

旁人对杨业的心理,有敬佩与羡慕,也有嫉妒与惊诧,很多人都无法研究出,这杨业有何特殊之处。

论才干功绩、论人品操守,他也并非独一无二的,若说忠诚勤恳,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对皇帝不够忠心,对朝廷不够尽责。

猜测到最后,或许也只能感叹一番人生际遇,说到底,还是圣心难测,皇帝的喜好与偏爱,的确能决定一个将臣的上限,一个家族的兴衰,这是刘皇帝所统治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一面。

有些情况,看起来也确实特殊,在过去,那些立了丰功伟绩的将帅,回朝之后,在享受优渥的封赏待遇的同时,多少会被“冷却”一段时,再视情况任用。

而这么多年,军队体系的几度变迁,伴随着的功臣宿旧、高级将帅的职位调动,无不体现着刘皇帝那些不便明言的心机。

没有人是傻子,傻子也难以成为大汉的上层将帅。但杨业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刘皇帝似乎从不担心他会恃宠生骄,“功高震主”这个词似乎不会出现在杨业身上一般,即便他如今的权势、威望与地位已经足够高。

看过去的那些将帅吧,远的有史弘肇、郭威,名震天下的卫公、英公,近的还有完成开宝北伐的荣公、安公,这些的职位变动,就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大汉军队体系完善,等级森严,如仅论军职,毫无疑问,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便是三衙禁军统帅,而三衙之中,殿帅的地位在潜移默化之中,变得高其他两衙半等,名副其实的三衙之首。

这也是多方面因素导致,在职权上或许没有明确的高低之分,然而,殿前司囊括了刘皇帝起家时最主要的军队,龙栖军至今仍是殿前司下最主要的大军,同时主要负责驻守的区域也在两京。

与侍卫司需要兼顾京畿防御外围,以及承担一些戍边、地方镇守任务不同,巡检司与之相比,则更加劳碌,久而久之,就算是军队内部,也会下意识地觉得,殿前司的规格要高上半等。

刘皇帝的平衡手段使得很顺利,玩得很灵活,在他眼中,三衙就代表禁军兵权三分,相互制衡,也确实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然而,人心最是难测,是人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氛围中,哪怕面对同样的事物,都会有落差。而禁军的地位尊卑差别,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显露出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出了什么问题,高低尊卑,也是一个体系结构能够维持稳定的内因。刘皇帝也没有就此,再去施加什么多余的手段,硬性地强调三衙禁军地位相当,待遇相等。

而不论如何,杨业当上殿帅之后,也可以说成为当下的大汉第一将帅。不只是因为这个职位的缘故,将大汉的将帅们进行横纵对比,已经没有人比得过杨业了,不论是年龄、功绩、资历、威望,综合下来,他就是第一。

不过,刘皇帝的信任,自然不会是毫无保留的,这也不可能,他偶尔连自己都会怀疑,遑论他人。

有的时候,他同样会忍不住生出些猜疑心思,一个李崇矩,已经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人心的复杂性。

历史上杨令公的传奇美名,夹杂着太多演义色彩,也寄托了人们或敬佩、或叹息、或怜悯、或愤懑的情感。而杨业也没有达到在大汉当朝的高度,身处的地位不一样,掌握的权力不一样,声名功勋更不可同日而语,这会不会产生差异,刘皇帝自己都无法把握。

当然,刘皇帝也没有那么地在意,他需要把握的,永远只是自身,在他内心没有感到不安之前,一切都还是美好的,光明的,至少表面是这样,人们看到的,或许还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

对于政治,杨业自然不是毫无敏感的,在大汉,作为一名统帅,也不可能是政治白痴。因此,在侍奉刘皇帝时,他时刻保持着低调谦怀,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就如此刻,伴君言笑,吹着秋风,却有如春风拂面。

第392章 封禅之议,军官学院

漫步在御苑之中,受到凉风一激,刘皇帝不由打了个哆嗦,喦脱见状,赶忙上前,体贴地把一件锦裘帮他披上。

不可控制地打了个喷嚏,接过丝帕,将鼻间的涕液擦拭一番,收入袖袍中,扭头对杨业道:“你看,这如今是,扛不住热,受不得凉。过去朕理政,可以夙兴夜寐,甚至不分日夜,如今,稍微专注一些事务,便感精力不济,老眼昏花了……”

闻言,杨业老脸上流露出的,似乎是一种感动,道:“陛下励精图治,富国强兵,数十年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倘非如此,怎有今日大汉之强盛。”

“虽仍有奉承之嫌,但朕应承着,坦然接受!”刘皇帝笑了笑,毫不自谦。早在十年前,刘皇帝便有自矜伐能的言行了,如今,更不会故作谦虚,否认自己的丰功伟绩,否认自己对大汉崛起强大的作用,没有那个必要。

“不过,常常在朕耳边念叨的是你们这些文武臣僚,你们为朝廷当着差,是朕的股肱,君臣一体,自然会向着朕说话!”刘皇帝意味深长地道:“只是不知这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们,是作何想法……”

杨业显示着他锻炼出的开阔视野与灵敏思维,当即应道:“臣在衙中,也听闻近来京城内外百姓,聚众影从,争相上告,请求陛下东赴泰山封禅。百姓们如此兴奋踊跃,热情高涨,足见他们对陛下的崇敬!”

近来,不论朝野,都在讨论封禅事宜,百官争相上奏,京诸衙署更不约而同地联名上奏,连地方官僚们也积极上奏,百姓们也跟着凑热闹,这是多年来最为轰动,声势最大的一次了。

大汉臣民的热情,几乎能感天动地,一副刘皇帝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在千人一辞的风潮中,刘皇帝看到的当然不是万众一心,反而感受到一种异样。

上奏的官员中,恐怕也是各怀心思,或许有的人确实从国家考虑,朝廷需要用封禅来凝聚人心,提升民气,刘皇帝也足具资格往泰山一行,但更多的,怕还是顺势而为,讨好刘皇帝。

或许刘皇帝不会记住所有激切请命陈情的人,但不积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免显眼了,这也容易成为别人攻讦指责的地方。一句话,莫非你质疑陛下的文治武功,不认可大汉的繁荣富强?这足以成为被人利用的借口,影响仕途的事情,都不得不慎重。

至于那些请命上万民书的百姓,刘皇帝都更不当真,这些平民百姓懂得什么,过去,刘皇帝也是玩弄民意的高手。

当年,朝廷平南之前,有岭南百姓进京请求朝廷发兵,东京百姓也积极表达支持朝廷出兵勘平江南,这些背后可都有官方的引导。

刘皇帝素来维持着爱民、亲民的人设,然而对于黔首们真正的态度,呵呵。

“百姓懂得什么,人云亦云,跟风从众罢了!”嘴角微微翘起,刘皇帝淡淡道:“为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心骚动,让朕为难,听说有些人,心思都不放在差事上了……”

“这有何为难?”杨业顿时道:“万众请命,足显人心向背,盛情难却,陛下只需从谏如流,事情定下,臣民自然心安!”

“此事,犹待商榷,不着急,不着急!”刘皇帝摇了摇头,脸上却是一副矜持得有些虚伪的表情,摆手道:“如今已是秋末,急也急不在这一时!”

皇帝态度如何,实则上下早已是心知肚明,之所以有这些风波动静,只不过是上上下下自动带入角色,演一场大戏罢了。

甚至于,这出戏距离高潮还有些距离,比如各地祥瑞啊,福兆啊,那些顺天应命的吉兆,也需要出现表示存在,彰显神圣。

这些东西,刘皇帝是不信的,甚至于朝中的当政大臣们也不信,但是需要那些被统治者们去相信,去崇拜。

封禅自然是见神圣的事,政治意义重大,但若只是刘皇帝为代表的这些统治阶层参与其中,那岂不是剥削阶级自娱自乐?

总还是需要营造一些氛围的,人心民意,既重要,也不重要,但在封禅事上,还是重要的,至少通过此举,强化大汉帝国的正统性,凝聚百姓们对于刘家天下的认同感,这对于延续国祚,显然是有好处的。

当百姓对于大汉帝国的认同感上升到一定程度时,那刘家的天下也就能坐得更稳,延续得更长,也更经得起震荡。

“这还是只是暮秋,若是等入冬了,朕这双腿啊,怕是又要遭罪了!”说着,刘皇帝又转移话题,指着双腿,苦笑道:“朕还记得,当年李谷领兵平江南时,是带病上阵,当时又是冬季,他的风痹很严重,据说路不能行。

当初朕只觉其不惜身体,感念其忠诚,近两年,朕也体验到了,方才感同身受,个中折磨,着实难熬,也更觉李谷之可贵啊!”

刘皇帝说这话时,语调还是很轻松的,他寒腿虽难根治,但是有医术最精湛的御医,也享受着最周全的疗养,总归是有好转的,如今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严重。

杨业自然不知,只是恭敬地道:“陛下还当保重龙体啊!”

“你们都劝朕保重身体,朕又岂会不爱惜己身?”刘皇帝说道:“只是,这老了就是老了,朕这两年,也是日感迟暮,就如这风中落叶萧瑟,终有飘零入土的一幕……”

听此言,杨业甚至不做劝慰,而是强调刘皇帝的天命神圣。至于刘皇帝嘴里所谓的老了,他也不敢当真。

杨业在战场上是猎手,也遇到过猛虎熊罴,猛虎虽老,但终究是猛虎,即便爪牙不再如过去那般锋利,那也是能伤人噬人的。

而刘皇帝,可是一条真龙,能够呼风唤雨的,打个喷嚏都能淹死人的存在,作为臣下的又岂敢顺着话感慨老了、迟暮了这类的……

这种话,谁当真,甚至认可,那么谁就准备着仕途的终结吧。哪怕他是杨业,也不例外。

刘皇帝这般惺惺作态,或许也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獠牙收敛,让自己冷酷的一面隐藏起来,尽量显得和善些,顺便,也试探一下这些军政大臣们的态度。

显然,能被刘皇帝试探的,都是聪明的,也能够应付得了这些试探。到了杨业这种层级,还能居中枢,掌重职,谁身上没有个类似“老狐狸”的标签呢。

“朕今日召你侍驾,有件事交给你去办!”刘皇帝又道。

闻言,杨业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在如今的大汉朝廷,估计有很多文武,宁愿跪着听候圣训,然后办差,也不怎么愿意同刘皇帝做一些哪怕看起来悠闲亲切的交谈。

这在过去,是没有这回事的,只能说,随着刘皇帝年岁上来,他的威势也越强,也越让人畏惧,不敢亲近。

就像内侍行首喦脱,若是给诊断一番,绝对会发现,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只因为他是无根的宦官,更是被刘皇帝给吓的。

在旁人面前,喦脱好权,好奢华,喜欢享受旁人羡慕敬畏的目光,甚至可能表现出一副奸宦的嘴脸,但在刘皇帝面前,总是很自然地进入忠仆怒臣的角色,不敢有任何异样心思,仿佛伺候好刘皇帝就是他此生最大的价值了。

“请陛下吩咐!”

“朕近来反复思量权衡,还是决定,建立一座军官学院!”刘皇帝说道。

杨业微愣,谈及正事,脸色变得认真起来:“军官学院?”

刘皇帝颔首:“领军作战,不是读基本兵书兵法就行的,朕过去,也一直坚持将帅必发于行伍,这是生死磨砺出的道理,是靠实战打出来的经验。

这种坚持,时至如今,朕也认为是正确。不过,这仍只是一种上升的制度,朝廷提拔官兵的态度。

在此基础上,挑选有天赋的年轻儿郎,进行针对性的、正规的、全面的军事技能教学训练,为大汉培养基层的军官,为军队输送指挥人才,这同样是可以展开的,并且与朝廷的用人制度不相冲突。

过去,朕建立奉宸营,便有此意,即便后来更置,从中也走出了不少有能力的军官,在戍边以及北伐中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

原本,朕开武举,也是欲提拔青俊,为大汉军队培养后继人才,以免我们这一代人老去,军中青黄不接。

但是,仔细思量,仍有不足,针对面较为狭窄,选材不够广泛。朕前者,已让专人,根据大汉军队的发展,以及你们这些百战将帅领军带兵的经验,加以总结成册,作为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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