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590章

作者:芈黍离

而此番大军北上,除却已然分批调往山阳的一万禁骑之外,剩下的将士,都是打算通过船运,走黄河经运河北上。虽然对很多旱鸭子来说,坐船比较辛苦,但比起陆地行军,仍旧要方便快捷得多。

随着官府的开放,以及造船技术的进步,大汉的船运自然迎来了蓬勃的发展,尤其在统一之后南北互通的大背景下。

海运以及海上贸易,已然渐露峥嵘,南方已然开辟了好几条成熟的航线,广州、泉州、福州等地更是源头,大汉民间的船队,最远已至印度洋,同阿三诸国交流上了,而大汉的影响力也在逐渐密集繁荣的经济交流活动中得到显著提升。

但是,发展最为迅速的,还得属于内河航运,以数千里运河为主干,辅以南北水系,民间舟船往来尤其频繁,全国直接指着河运吃饭的船夫、河工、纤夫、漕民就达百万之众。南北水运交通就不提了,东西之间,通过对石门的改造扩充,来自江南的货物已能更加顺利通畅地输入关内。

而当这些水运交通条件利用到战争上时,其爆发出的能量也是巨大的。为了运送这批将士以及军需,负责此次大军供的水陆转运使张美轻松地筹集了三百多条大小船只,其中大半都是民船,包括上百艘为人使将士舒服点的客船……

战争除了带给国家与百姓以负担之外,对大汉的工商业,尤其是船运以及军需相关的手工业,是起到了明显刺激作用的。这一点,在北伐诏令下达之后,就已然体现出来了。

翌日,刘皇帝并没有待在宫中,早早地起行,北出邙山,他要亲眼看着他们登船踏上北伐的征途。

刘皇帝没有驾临渡头,而是登邙山之巅,遥望渡口。西迁洛阳之后,刘皇帝已然数次登过邙山,立于峰峦,河洛形胜尽收眼底,但从来没有一次像此番,情绪复杂,心潮澎湃。

日已渐高,悬于东方,金黄光芒映照在邙山群峰,日光也愈显明朗,是个美好的天气。孟津的渡口上,一派热闹,吆喝声不断,各项准备工作早已做好,歇了一夜的将士们,听从着安排,有序登船,虽然忙碌,但并不混乱,军队永远是纪律最严密,效率最高的组织。

春日的晚风吹拂下,刘皇帝感到十分舒适,哪怕已然站久了,也不觉累。

“陛下,半数的船只已然起航,剩下的,最迟午时,也能起运!”被刘皇帝看中,调任内阁学士的张雍收到消息,前来禀报。

闻之,刘皇帝问:“张美在何处?”

张雍道:“张使君在渡口,亲自安排转运!”

点了点头,张美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供馈大军,更是经验丰富,这也是刘皇帝让他负责此事的原因。

遥望北方,虽然视野有尽头,但他仿佛能够看见,大河之上,百舸争流,满载着将士、军械、粮草的船只,在船夫们的操作下,破浪东行……

刘皇帝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了,终于是北进了,澎湃的心情趋于平复,但心里却不禁空落起来,冷静下来之后,疑虑又开始冒头了。

北伐是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但此次胜败如何?能否顺利展开?能否实现战略目标?辽国会如何应对?会不会如隋炀帝那边,闹得个灰头土脸的结果?

几十万大军,统筹调度能否出问题?刘旸这个太子能否扮演好他该扮演的角色?赵匡胤、高怀德二人,是否会辜负他的信任?

想得多了,刘皇帝甚至不禁疑虑,刘旸倘若借此次北伐,树立威信,几十万大军在手,会不会,敢不敢……

随驾的除了几名大臣以及刘煦、刘晞几兄弟,便是刘葭这个最受宠爱的大公主了。此时,见刘皇帝有些心神恍惚,不由问了声:“爹,您站累了没有?”

闻声回过头,看着个子长到自己下巴,青春洋溢,却越发有大姐气度的长女,刘皇帝眼神一闪动,调笑道:“李继隆、郭仪、赵德昭他们都在北伐军中,此去是为了沙场建功的,你还没告诉爹,看上谁了,等他们凯旋,就……”

刘皇帝话一出,刘葭就红了脸,此前,公卿子弟们都陆续进宫了,既是给皇后看,也给公主挑的。

刘葭呢,虽然嘴里说着没有,但目光投向北边,清亮的眸子中,还是带有明显的期待,少女不知觉间,已然怀春了。

“回来再说!”刘葭呢喃道。

听其言,观其态,那美丽娇羞的面庞,让刘皇帝都不禁有些吃味……

第214章 正在准备整顿朝纲的耶律贤

在大汉北伐全面铺开,整条北疆战云密布之时,作为兵锋直指的辽国,仍旧处于新旧交替的过渡期中。甚至于,一些汉辽边境的城邑、部族才得到新君继位的消息,还没有反应过来,思想还停留在十九年的应历时代,就不得不面对汉军大军压境的情况。

不过,辽国对于辖下的统治终究还算稳固,当大汉彻底露出锋芒时,边境上的将吏,大多有所警惕,做好防御准备的同时,大量的紧急军情也快速地发往上京。

而常年游牧生存于阴山南北的胡民部族,也是敏感的,在汉军集结,边关告急之前,就开始大量北迁。汉骑兵未至,而漠南北遁急。

临潢府,辽上京还是那个上京,只是换了主人,毕竟是国都,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抚后,上京的贵族官民也都陆续接受了天赞皇帝耶律贤的统治。

时入暮春,哪怕是偏僻的塞北,也焕发着勃勃生机,胡汉百姓也都进入了繁忙的生产生活状态。

至于耶律贤,也当了一个多月皇帝了,还处在适应阶段,不过他适应得很好,并且开始进入大辽皇帝这个角色,开始着手统治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在耶律贤继位的这一个多月中,辽国上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尤其是朝政方面,在耶律贤的安抚政策下,保持着稳定,没有多少波澜。耶律璟被弑后,帝位虚悬期间的混沌已然清晰,迷雾已然彻底消散。

当然,这段时间上京也不是一点变化,至少辽宫在耶律贤入主后便更名为永兴宫,这也是此前他居住的宫殿的名字,同时,将上京皇城大殿赐名崇政殿。

论汉化程度,以及对汉族大臣的亲近,耶律贤比起辽国先帝们显然要更深入些。说起来,连汉化这东西,似乎都是带有遗传的。

耶律贤祖父东丹王耶律倍,失位后就曾出走后唐,寻求政治避难,并死于中原;其父亲耶律阮就更别提了,素喜汉家典籍,慕汉家文化,夺得帝位后册立的皇后都是汉女,遭逢兵变都有重用汉臣而引起的契丹贵族反噬;至于耶律贤本人,更是从小饱受汉文化熏陶,韩匡嗣等汉族大臣为何那般轻易就选择支持耶律贤,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文化上的亲近。

而登上帝位后的耶律贤,在考虑如何治理好辽国这个问题时,实则也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想要辽国更加强大,并籍此对抗南面的大汉帝国,还得重用汉臣,并继续深入汉制改革。

事实上,半个多世纪胡汉分治下来,虽然其中有所反复波折,但契丹与汉文化之间的融合程度已经很高了。否则韩、耿等汉族世家在辽国内部也不会有那种崇高的政治地位,掌握着大量的实权。

当然,他们也属于契丹化的汉人,但不论如何,辽国内部对汉族臣民的态度是接纳的,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也都习惯了。

因此,耶律贤是有对辽国深入汉化改革的基础的,如果真给他充足的时间,更新改化,整合国家,那么可以想见,未来的辽国会更加难对付。

或许就是多了这一点“远见”,再加上心中那点野心,刘皇帝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发动北伐,就是不打算给耶律贤这个时间。

在封赏了一批宗室、贵族、大臣,实现安抚收买人心的目的后,耶律贤就开始动作了。目标并没有放在继续汉化集权上,这个急不来,而是重在稳固地位,树立权威。

耶律璟遇弑时,负责护卫的将领主要有两个,殿前都点检耶律夷腊、右皮室详稳萧乌里只,继位前没有动作,继位后就成了耶律贤开刀立威的对象。

耶律夷腊由于在夺位期间表现安分,保住了一条性命,被罢官流放。萧乌里只就没那么好运了,以宿卫不力的罪名被处死,年轻的辽帝露出了他内敛温和面孔下的强势与果决,事实上,早在建议将贴身内侍以及守卫御帐的护卫全部处死这件事情上,就有所体现了。

当然,杀人立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有了皇帝的尊位,名正言顺地控制住兵权。萧思温以推戴之功,除了升官晋爵之外,就兼领右皮室军。至于宿卫兵权,耶律贤则选择了自己的亲叔叔耶律道隐,这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耶律贤还在世的三个叔叔,都得到了一定封赏,或在朝廷,或在部族,授予实权职位,任人唯亲也是有其道理的。而耶律阮这一家子,都是汉化程度极深的契丹皇族,如果不看姓名,仅观思想、气质,说他们是汉人家族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有皇位争夺嫌疑的另外三个族叔,耶律罨撒葛继续幽禁着,耶律敌烈则很快被派遣到西域。当表露出要清算太宗子嗣的趋势,并且很多人都将目光投向越往耶律必摄时,又戛然而止,仍旧让他统摄国政,只是给他加了两个副手,耶律贤适与高勋,一胡一汉。

甚至,耶律必摄主动请辞北院大王时,都被耶律贤拒绝了,反而坦诚安抚,说皇叔有理政之才,没有一点猜忌的意思。

相较之下,耶律贤把韩德让为首的一些汉臣调至身边,充任亲随顾问,倒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大殿之内,耶律贤坐在宝座上,看起来,从松弛的姿势与和谐的气氛来看,他已然坐稳了,冰冷却崇高的座位也开始有温度了。

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精力不是那么旺盛,但此时的耶律贤却表现得神采奕奕的。下首坐着的,是一名风度翩翩、博冠玉带的臣僚,韩德让。

韩德让侃侃而谈,耶律贤则不时发问,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君臣二人交谈的,正是时下辽国内部的一些亟待匡正的问题。

虽然不免要提到一些耶律璟在位时的一些过失,但二者都不是那么地在意。当然,在耶律璟在位的后期,虽然整体处于一种稳定的局面,但在辽廷内部,还是有些政治问题的。

毕竟是睡王,长期不理俗务,纵然没有大混乱,但朝政的运转要说有多健康良好,那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吏治方面,问题尤多,皇帝善待乃至放纵他们,就难免出现违法、徇私、怠政的情况。

这段时间,耶律贤没有针对朝局大动作,一切维持原状,但沉默间却在仔细了解辽国朝廷的情况与问题,并与韩德让等人商讨,做着整饬的政策准备。

新君继位,总要有些新气象!

一个多月下来,耶律贤也已有了初步的改革计划与打算!

第215章 手忍不住颤抖

“就从朝廷纲纪开始整饬起,规矩还需重新肃立,过去这些年朕虽在潜邸,对朝廷的风气也有所了解,却未想到情况如此严重,办事迟误,为政散漫,此风必须严厉整改!先帝为政以宽,对大臣们放得太宽了,十数年未加更新,朝廷上下岂能不生懒惰!”耶律贤看着韩德让,严肃道,语气中透着股强势。

见耶律贤一副下坚决的模样,韩德让从容一笑,应道:“陛下,臣这些年修文习政,也在关注南朝之治。臣发现,汉帝御极二十三载,每隔三五年,就会对朝廷与地方进行一次整治,或清正政风,或治理贪腐,或完善制度。

在推行制度与治政理民的过程中,如若出现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改正,甚至加以总结形成定制。

而南朝这二十多年间,也是在这持续的调整变动中,不断发展,至今仍旧保持着一个清明的政治环境,国力不断上升,威压四海,使大辽也不敢贸然与之争锋。

汉帝的权势与威望,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提升……”

提及此,耶律贤显然兴致很高,谈道:“朕也知道,也有所观察,闻南朝之治,心中既是敬佩,又是忌惮啊!汉帝其人,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自他扬名开始,大辽就屡屡受挫!若无此人,或许今时之天下,早已是大辽入主中原,甚至统一天下!”

语气中满是感慨,回顾历史,总是带有无限遗憾,也免不了做一些假如当初的畅想。而站在辽国的立场,一改南北形势,奠定当下华夏格局的关键人物,唯有刘皇帝。

当然,历史早已经历转折,走上如今这样一条崭新的道路,对辽而言暗淡,对汉而言辉煌。辽国君臣不明白的是,即便没有刘皇帝,辽国入主中原也只是妄想,哪怕是其极盛时期,面对“弱宋”,都难以成功。

“泱泱中国,源远流长,人杰地灵啊,每逢危难,总有英雄出世,豪杰并起,力挽狂澜!”耶律贤又是感慨:“一直未得知,汉帝名字如何?韩卿博学,又深悉南朝情况,你可知晓!”

迎着耶律贤好奇的目光,韩德让微笑着说来:“汉帝原名承祐,字元吉,登基之后,更御名灏!”

“韩卿见闻果然广博!”说着,耶律贤目光中流露出少许向往,道:“大辽如欲进入中原,定鼎天下,还当深彻改革,积极融入!”

耶律贤看了韩德让一眼,这是又一次表露自己的政治理念了。当然,这是经过深入研究,仔细考量后得出的结论。

在耶律德光建辽以前,契丹也崛起的三十年间,在中原乱到那个程度的情况下,都难以有所突破,李存勖在灭梁之前更是以一隅之地正面回击,强势地打消耶律阿保机南下的野心。

逼得耶律阿保机不得不调转向兵锋,向渤海国动手,即便吞并渤海国对辽国而言是一个战略性的进步与提升,然而如果不是在南边吃了亏,又岂会有这样的决策。所谓的海东盛国,还能同广袤富饶的中原相比。

即便耶律德光灭晋,那也是几经征伐,穷耗国力,还是在后晋自身出问题,还有个石敬瑭割让幽云的前提。

因此,在耶律贤初继位,便表现出改革进取、雪耻复仇、南下中原的志向,韩德让只能表示欣赏与感慨,也会尽力辅助,出谋划策。

然而,若说韩德让心里的想法,绝对是不看好的。想要占领进占中国,逐鹿中原,远远不是自己做好,自身足够强大就行了的,最重要的,还得南边给机会。

但是显而易见的,以当下南朝大汉帝国的情况,辽国想要图之,基本是妄想,甚至于在大汉这些年一贯的强势姿态下,能够做到守国,保住大辽基业,就算是很难得了。

这一点,韩德让没有表明,以免扫了耶律贤的兴,这个青年天子,有改变的决心,进取的雄心,对于辽国的发展是有利的。

就如其言,大辽这些年是日渐沉沦了!

看着耶律贤,韩德让想了想,拱手进言:“陛下有刷新朝政之志,臣感佩不已。不过,臣以为,时下陛下初御极,上京初定,而国内未宁,不宜操切。最要紧者,南朝大汉,不得不严加警惕,提高戒备。如外事不宁,内事难安!”

韩德让言落,耶律贤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凝声问:“韩卿以为,南朝会有所动作?”

韩德让轻轻摇摇头,沉声说道:“臣不敢定论,然不得不防!臣观南朝开宝年以来的举措,西进南征,扩张不已,故唐旧地,余者皆为大辽臣属,以汉帝志气与野望,岂能坐视。

眼下,南朝四境,也唯有大辽与汉有矛盾冲突,唯有大辽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以汉帝刚愎强势的性格,又岂能容之?

此前大辽虽政事糜顿,然国家尚属安宁,汉不敢动。今先帝遇弑,陛下御极,新旧交替,此为动兵良机,以汉帝过去对时机的把握,他未必不会动北伐之念!

并且,以汉帝在南朝威势,他若决心,那南朝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听韩德让这么说,耶律贤的背下意识地挺了起来,面色逐渐凝重,喃喃道:“此事不得不慎重,去岁先帝与汉帝会猎后,便直言南朝有谋我之心。先帝崩,并未通报丧讯,却主动遣那王昭远前来拜祭,前者皇叔也报,上京南朝细作活动猖獗,频繁刺探……”

“听闻汉帝仍在西巡途中,纵其有意,短时间内又岂能发动?据说其素来谋定而后动,每逢战事,往往做足准备!只要给朕与大辽一定时间……”

耶律贤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人急匆匆地现身,几乎是不顾内侍的阻止强行闯进殿来。来人正是新任的南枢密使高勋,见其状,耶律贤眉头不由蹙了下。

高勋此人,家世出身很好,其父在中原时地位崇高,而他本人,也是文武双全,入辽二十余年,也颇受重用,并在辽国建立了不少的功劳。

不过才高往往气傲,高勋就是这般,为人处事,强横而无礼。此番,因扶立之功,升官晋爵,仍不满足,在面对自己之时,态度上都有些无礼。

高勋没有顾忌耶律贤的表情,而是直接禀道:“陛下,南朝北伐了!”

“什么!”耶律贤与韩德让同时色变。

“此前,边州来报,南朝北边有异动,臣便已下令多加侦探,适才,收到急报,汉帝正式下诏北伐!”高勋禀道。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贤尽量稳定心绪:“多少人马?进展如何?”

“步骑五十万,分四路进兵,南朝显然早有准备,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汉军兵马调动或许早在半月之前……”

一时间,高勋说些什么,耶律贤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反复地闪动着“步骑五十万”这个信息。哪怕城府不浅,但此时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面色明显发白,而掩在袖下的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一旁,韩德让此时也没了他沉稳有度的表现,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还来得这么突然,这么令人窒息。

“陛下!”发现耶律贤异状,韩德让小声了唤了句。

回过神,耶律贤哆嗦了一下,看向韩德让与高勋,露出一道苍白的笑容,道:“汉帝果有图我之心,传诏,大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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