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572章

作者:芈黍离

紧接着,刘皇帝的反击来了:“听闻辽主少近女色,这是何故?血脉延续,家国传承,这可是关乎宗庙社稷的大事!”

不待耶律璟接口,刘皇帝将持剑侍立在测后方的刘昉叫到身边,介绍道:“这是朕的四子刘昉,也好射猎,马上功夫很不错!朕如今,已有子十五……”

刘皇帝主动提到子嗣问题,耶律璟近乎破防了,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不过仍旧努力地克制着。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酒,抬眼看着身姿挺拔、满脸刚毅的刘昉,玩味地笑道:“果然英武不凡,汉主后继有人啊,将来承你基业者,就是此子了吧!”

他这话一落,刘皇帝的拳头也握紧了,看着耶律璟的眼神头一次变得恐怖起来,但耶律璟又岂能被吓到,笑意反而更浓了。

这个时候,刘昉主动开口了:“我家家业,自有太子,名分早定,刘昉自为臣属!”

刘昉此言,坚定而坚决,他认真淡定的表情,倒让耶律璟愣了下。刘皇帝也稍感意外,瞥了一眼自己钟爱的这个儿子,朝他摆了摆手,轻笑道:“刘昉,不得无礼!”

而后瞧向耶律璟,悠哉地说道:“得上天关照,这就是朕的儿子,忠诚孝敬!”

“呵呵!”耶律璟却笑了笑,没在这方面争辩。

可以说是从权力斗争、骨肉相残之中一路走过来的,耶律璟对于刘皇帝的自信,有些不屑,儿子生得多又如何,方便宫廷内斗、兄弟阋墙?

刘皇帝当然不知道耶律璟对他儿子们的恶意期许,看着精神逐渐恢复“正常”状态的耶律璟,继续说道:“朕还听闻,辽主还嗜杀,特殊在于,上不刑大臣,下不虐百姓,唯独视亲近侍从为牛羊奴隶,肆意宰杀,小过重罚……”

说着,刘皇帝还啧啧两句:“朕思之,真是不寒而栗了。若让一群生死得不到保证的人来侍奉君主,那君主的安危又如何保证?”

刘皇帝的声音,仿佛带着些魔性,挑动着耶律璟那有些紧张的神经。下意识地看了看伺候的几名近侍,耶律璟双目中闪现过一种名叫戾气的东西,吓得那几名近侍胆战心惊。

克制,继续克制。大概是心中在这样提醒自己,尤其见到刘皇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深吸了一口气,耶律璟回击道:“朕也听闻,汉帝深沉多疑,开国元勋,乾祐功臣,不知掌权者还剩几人啊?”

“……”

会谈,逐渐演变成两个皇帝之间的互相揭短,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不亦乐乎。直到酒酣人醉,当然,刘皇帝是装的,耶律璟也是装的,刘皇帝是喝得克制,耶律璟是习以为常。

“今日与辽主会谈,坐而论道,颇为畅快,朕也许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刘皇帝抬手指天,道:“不过,天色已晚,今日就到这边,各自散去如何?”

“将士们对阵已久,想来也算饥渴交加,以你我两人之欢,累万千将士受苦,不当为之!”耶律璟也道。

“这便撤席告辞?”刘皇帝笑容和煦。

“告辞!”耶律璟点头。

起身之际,耶律璟又问刘皇帝:“汉主今日可曾尽兴?”

“看来是朕这个做主人的款待不到位,没能让贵客尽兴了!”刘皇帝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应道:“辽主有何提议?”

“汉主既邀朕会猎于此,这未发一矢,未猎一物,岂能尽兴?”耶律璟反问。

刘皇帝当即道:“明日,各拣壮士,围场骑射,汉辽勇士之间,比上一场如何?”

“好!”耶律璟干脆地应道。

第175章 被刺激到的辽帝

离席告辞,各回各营,醉醺醺的耶律璟竟然选择“酒驾”,在仆侍卫士的严密簇拥下,朝辽军归去。

“南朝谋我之心,昭然若揭,辽汉之间,必然爆发一场大战,避是避不了的,即日起,大辽必须做好应战准备!”耶律璟眼眶有些泛红,但目光却显得清澈,说话的语气很沉重。

耶律贤适策马跟在其身边,闻言,表情也格外严肃,应道:“汉帝已然将我大辽,当作最后一个敌人了!”

“倘若两国交战,胜败如何?”沉默了下,耶律璟问。

耶律贤适思考了一阵,说道:“不好说!”

“不好说?”耶律璟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说道:“适才在汉帝面前,你可是刚毅直言,从容应对,不堕我国威啊!”

听耶律璟这么说,耶律贤适也不藏着了,实话实说:“不瞒陛下,时至今日,辽汉两国之间,强弱已然分明,南朝国力军力,已然远胜过我朝!”

对于这一点,耶律璟心里怎能不清楚,因而,愤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朕没问辽汉强弱如何,你且说,倘若汉军北伐,大辽能否应对?”

深吸了一口这秋日间的凉气,耶律贤适应道:“陛下,如论国力之盛,军力之众,钱粮之多,大辽永远也比不过南朝!

但是,大辽自身的优势,同样不能忽视。汉军若北伐,要面临的是我万里疆域,在大漠草原间交锋,我大辽将士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任他兵雄器坚,也可不落下风。

唯可虑者,在于辽西、辽东,此为大辽钱粮赋税之所出,人口半之,不可舍弃之地。城战交锋,本为我军之不足,汉军又有水师之利,随时可跨海来袭,这大大提升防守辽东的困难。

不过,辽东之地,毕竟僻远,道路交通不便,若坚持守势,仍旧占据天时、地利……”

耶律贤适分析了一通,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最终,叹息了一句:“一旦两国大战,生死相拼,军情局势之变化,非臣三言两语所能述之,唯有随机应变!”

耶律璟也没有真为难耶律贤适的意思,如他所言,涉及到两大帝国之间的交锋,哪里是能轻易就说清楚的。

沉默了一会儿,耶律璟低沉地说道:“不论如何,一旦战起,定是天崩地裂,生死相搏,关乎到家国社稷之存亡,再无迟疑退避之理!”

“臣还是那句话!汉军若敢来犯,臣等誓死讨灭之!”耶律贤适郑重道。

言罢,耶律贤适想了想,又主动道:“南朝国力虽强,却也不是没有弱点,这些年他四面扩张,吞并了一大片疆土,在臣看来,其势已极。

所谓盛极而衰,其西北四道,就属于统治薄弱的区域。倘若战起,大辽也不可一味的缩守对抗,河西地区,或可为破局所在……”

耶律璟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身体微微佝着,良久,对耶律贤适说道:“接下来,大辽一切军政事务,都将放到对汉备战上来,你等当好生筹谋,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应对策略来!”

“是!”

回到军阵后,辽军便保持着戒备,缓缓撤去,退避十里后,安营扎寨。等一切安置妥当,夜幕已降。

由于有汉帝行营在南边,辽军行营的戒备比平时森严得多,而耶律璟呢,受酒精影响,还是睡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苏醒。

夜黑风冷,殿帐倒是灯火通明的,一觉醒来,耶律璟心中的苦闷却没有消散多少。不管态度多坚定,对于与大汉交战,耶律璟这心里,实则并没有太多底气。

二十多年了,自大汉崛起开启,大小战也不少了,辽国从来没有讨得多少便宜,辽国的国运,就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有一说一,在耶律璟当政期间,惨遭那次汉辽大战的败绩,损失惨重,但整体而言,国力对比耶律德光时期,尤其是其统治后期,是有不小提升的。

到开宝六年,仅人口方面,辖下部民百姓加起来,也突破五百万人。这相比于大汉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对辽国而言,已经十分难得了。

但是,大汉崛起发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底蕴方面,辽汉之间更没有多少可比性。

耶律璟对大汉并不畏惧,只是现实情况,使他倍感压力,当年的惨败情形,历历在目,再同大汉来一场国战,耶律璟难免心虚。

如果可以,耶律璟也是愿意做一个太平天子,打他的猎,喝他的酒,睡他的觉。只是,刘皇帝与汉帝国明显不愿意成全他,他也没有任何退路。

一旦开战,便是轰天动地。也正因为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心中的彷徨苦闷方才难以消散。耶律璟也是读史的,不管是汉时匈奴,还是唐时突厥,最终的结局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虽然,耶律璟自认为,他们契丹人的辽国远强于匈奴、突厥之流,但每每南顾,看到那个如同巨人一般屹立在华夏的帝国,则时时感到心悸。

耶律璟苦闷着,心情低落,面目深沉,两名近侍垂首躬身,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端着酒食入内,摆于食案上。午后同刘皇帝的聚饮,根本没有尽兴。

眼皮微抬,耶律璟看了看这两名内侍,那畏畏缩缩的表现,让他心中凭生出少许暴躁,刘皇帝关于近侍的评论忽然浮上心头。

目光一凝,耶律璟冷冷地问道:“你们为何如此束手束脚,是怕朕责罚,还是怕朕杀了你们?”

耶律璟这一问,两名内侍,顿时慌了,脸上的紧张畏惧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叩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这些年,因为近侍伺候得不好,抑或犯错,耶律璟已经打杀了太多人了。有一些小过重惩,有些则是纯粹的泄愤杀戮……

“看来是真的了!”耶律璟略显失神,喃喃道。

面对二者的求饶,耶律璟非但没有露出任何宽容仁慈,反而更添煞气。瘆人的目光落在二者身上,耶律璟嘿嘿冷笑:“倘若真让你们这干贱婢,长久待在朕身边,朕只怕真就安危难料了!”

言罢,耶律璟则叫来帐前的侍卫,冷酷下令,将那两名近侍拉出去,打杀。不只如此,紧接着,又把随行侍候的十几名近侍全部抓起来,拷问是否有犯法犯罪……

耶律璟此举,近乎癫狂,显然,他是被刘皇帝的话刺激到了,论诛心,刘皇帝可是个中好手。当然,也是耶律璟在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后的一种发泄。

皇帝又杀人了!这个消息,快速地在殿帐周围传开了,人人噤声,不敢多言,同样人人自危。不只是那些近侍内侍了,哪怕是那些贵族、大臣、卫士,心里又岂能没有想法,没有担忧顾虑?

身边的侍从,被清洗一空,但皇帝身边,也不能没有伺候的人,于是耶律璟又命人从军中选拔了几名清白忠诚之士,以作侍从。

然而,再忠诚的人,在面对这种精神状态下的耶律璟时,又何以自安。耶律璟根本没有意识到,也没那个觉悟,问题不是出近侍们身上,根子还在他本人。

第176章 宣战行为

刘皇帝也是带着酒意,返回军中,不过他更顾惜自身的安全,乘车而返,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似醉非醉的状态,使得刘皇帝谈兴很浓。靠在车厢上,透过窗口,看着赵匡胤,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更加衬托出赵匡胤魁梧的身躯。只是赵匡胤表情有些严肃,给人一种怏怏不乐的感觉。

见状,刘皇帝轻笑道:“赵卿,还在为适才辽主所言而着恼?”

闻声,赵匡胤恍过神,迎着刘皇帝的目光,拱手道:“陛下,臣个人蒙羞含辱,微不足道!”

“卿也不必介怀!”刘皇帝一手探出,伸出食指,面向北方,说道:“异日率师北伐,破其国,占其城,夺其地,又何愁契丹人记不住你荣公的威名!”

刘皇帝此言落,赵匡胤顿时精神微振,听这意思,北伐将帅之中,当有自己的份?因此,面露慨然,赵匡胤斩钉截铁地道:“倘有那日,臣必效死!”

“大汉不乏将帅,赵卿则为其中翘楚,灭国之战,朕岂有不用的道理?”刘皇帝呵呵一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勉励之意。

“多谢陛下信重!”赵匡胤也感受到了,难得有些激动。

不得不说,在从兵部尚书位置上退下来后,虽然得以入阁,参赞军政大事,但毕竟是退下来了,手中没有什么实权,这前后的心里落差还是明显的。

与身体有亏的柴荣不同,身强体健的赵匡胤,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虽然他自认没表现出来,但哪里能瞒得过刘皇帝的眼睛,放权的这些年,刘皇帝闲来研究得最多的就是人心,看得最多的也是人情世故……

瞄了刘皇帝一眼,赵匡胤说道:“陛下,您方才在宴上,吐露心胸,是否会引起辽国的警惕与戒备?”

闻之,刘皇帝平静地道:“如今天下形势明了,辽国不乏能臣,纵然朕不说,他们对大汉的戒备就会放松了吗?直接亮明锋芒,反而可起到震慑压迫的作用,若引得穷兵黩武,大力军备,更可消耗其国力,长此以往,他们又能坚持几何?

以辽国的情况,灭之,朕并不求一蹴而就,就本着打消耗战去,靠硬实力击败他们,任他警惕防备,又能如何?”

听刘皇帝这么一番话,赵匡胤恍然,注意着刘皇帝平淡的表情,不由做出一副叹服的姿态:“陛下筹谋思量,令臣钦佩!”

对这恭维之语,刘皇帝只是笑了笑。

当然,这也不是单纯的恭维,在刘皇帝的领导下,赵匡胤也参与了数次大战。对刘皇帝的对敌作战风格,也有深刻的了解,基本都是以势压人,靠硬实力得万全。

当年的北伐大战,就是最直观的例子,当初如此,今后再对辽国,想来也会更加从容,更加无解,以一种让北方帝国绝望的姿态与战法,逼之、迫之、败之,最终灭之。

“从前次大战后,汉辽之间第二场大战,就已经在酝酿了,自今之后,大汉的备战要更积极些了,而下一次,就是一场灭国大战,不死不休!”见赵匡胤思索状,刘皇帝又掷地有声地说了句。

声音不大,但其中饱含的豪情与坚决,让赵匡胤都忍不住心潮起伏,不由得有些期待将来的大战。

靠在窗口,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赵匡胤,刘皇帝脑中又不由地生出这样的想法:如今,对于北伐之事,赵匡胤是持支持建议的,其中还不乏迎合刘皇帝的意志。倘若,关山未复,幽燕、山阳仍旧在辽国的掌控中,他又会是什么态度。

当然,这样猜想,只是偶尔闲思。不管如何,在北伐的事宜上,刘皇帝还真打算用一用赵匡胤的。

回程距离很短,很快銮驾便融入了大汉的军阵之中,刘皇帝是在刘昉的搀扶下,下车落地的。

“你方才表现得不错!”看着四子,刘皇帝露出了笑容。

得到皇父的认可,刘昉微昂着头,轻声道:“那辽主欲挑拨离间,简直痴心妄想!”

听其言,刘皇帝面带温暖的笑容,政治嗅觉或许没那么容易培养,但刘昉被逼着看了那么多年书,还是有些觉悟的。抚了抚其背,刘皇帝道:“你能明此义理,为父颇感欣慰!”

“爹,我有一个愿望,希望您能答应!”刘昉趁机说道。

“说来听听!”刘皇帝心情好,略带好奇。

刘昉郑重道:“他日北伐,我要随军出征,不再做一看客,要领兵作战!”

看着刘昉那一脸坚定的表情,刘皇帝面上笑容一收,严肃的样子,让刘昉不由得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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