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403章

作者:芈黍离

然而,李璟对他韩熙载的知遇之恩,又是实实在在的,也给了他施展的余地。对于李璟,韩熙载又实在恨不起来。

矛盾的心理,占据着韩熙载心房,凉风仿佛映照着心情,走着走着,就失了道。环视金陵富丽的宫廷景象,韩熙载仰天长叹,最终化为颓然。

宣政院也不去了,出宫回府,呼朋唤友,备酒饮宴,娱情娱己……

龟头殿中宴正酣,酒入高潮,君臣放浪形骸,展喉高歌之际,一名额缠白巾的官员,满脸悲切,在内侍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李璟认出了来人,乃是晋公、洪州大都督李景遂的属官,见其状,心中一个咯噔,酒也不香了,略显紧张地问道:“卿为何来,作此打扮?”

“陛下,晋公在南昌府,为人谋刺,已然薨逝!”来人拜倒,痛苦流涕,语带悲伤,沉重报来。

其言落,满殿皆惊,一时寂然。

李璟一时愣住了,随即身体一绷,手里的酒杯被打翻,人差点闭过气去。在内侍的搀扶下,方才慢慢地缓过来,很快,泪洒宫殿,嚎啕大哭,高呼“吾弟”。

未己,以晋公李景遂身亡之故,李璟下令,在唐宫为其弟发丧,金陵官吏,悉数举哀,并急遣人往南昌府,迎其棺椁北上。

当然,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李景遂这非正常死亡,金陵朝堂,又将掀起一阵动荡政潮。聪明人,都将李景遂之死,联系到了李弘冀。

躲到润州去,就能避免嫌疑了?怕是不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第169章 国庆大典

时间已然跨入乾祐十一年(958年),值正月十五,开封已鞭春。汉宫,黎明时分,晨曦尚且微弱,整座宫廷比起往日苏醒得更早更快,也更忙碌,所有的殿台楼阁,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诸殿的宫人们,都跟上了发条一般,早早地起身,梳洗着装。

宫中的内侍及卫士,也在追赶时间,做着最后的礼庆饰物布置,喜悦的气氛,悄然之间,已经弥漫在皇城之中,并向宫墙之外扩散。正旦大朝之时,皇帝正式下诏,于十五日,进行国庆,以贺“十年之治”。

国庆,在去年春实则已经举行过了,庆祝的是大汉开国十周年。不过,显然的是,御极十载的庆典,要更受重视些,典礼也更隆重。内帑及国库所出,糜费巨大,典礼筹备规模之庞大,可谓空前铺张。毕竟,有孟蜀国库的支持……

瑶华殿,高贵妃也比往日,更早地起身,进行细致的梳妆打扮,已经三十岁的高贵妃,妇韵愈浓,仪态撩人。在宫娥的侍候下,穿上一身华丽的宫装之后,整个人更是艳丽多姿,尽显雍容,浑身都透着高贵的气息。

“娘!”在内侍的引导下,三皇子刘晞走了进来,对着光彩照人的母亲,恭敬一礼。

刘晞已然十岁了,这两年个子长得很快,脑袋已过贵妃纤腰,几及她那高耸的胸脯。因为基因良好的缘故,长相自然是过关的,只要不长歪,将来也绝对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君。

一身华贵的绸服,十分得体,头发只由一丝带、一玉笄束缚,整个人显得很放松,嘴角始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见到他那懒散的笑容,高贵妃就不由脸色微板,瞪了他一眼,问道:“都收拾好了?”

刘晞点了点头,黝黑发亮的眼珠提溜地转动了几下,看着高贵妃那肉眼可见沉重的宫装,打了个呵欠应道:“时辰还早,距离祭典也还有时间,娘你何必如此辛苦!”

听其言,高贵妃顿时露出一抹怒其不争的情绪,斥道:“你怎么还如此懒散!”

见母亲发怒,刘晞赶忙挺身肃容,正经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高贵妃这才认真地叮嘱道:“今日是你爹的大日子,乃大汉开国以来第一大庆典,祭祀、阅军、朝贺、御宴,你皆得以随驾。平日里,你放松些也就罢了,但这盛典之际,万人瞩目之间,一定要好好表现……”

听着母亲的叮咛嘱咐,刘晞稚嫩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少许的无奈之色,但还是郑重地应道:“是!儿记住了!”

见其状,高贵妃这才叹了口气,玉容之间缓和许多,轻佝下身子,探手给刘晞整了整礼服,说道:“我儿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了啊!”

对于自家儿子,高氏是有极大的期许的,然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孜孜以求者,人家不需多少努力,已然尽得。

春光明媚,暖风送福,吉时一至,钟鸣声起,也伴随着一整日的乾祐大庆典开始的。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刘承祐率后妃、宗室、亲戚及百官赴太庙,祭祀祖宗,祷告天地,汇报功德。

其后,与皇后大符同乘銮驾,巡游开封,直出天街,接受东京百姓的欢呼与礼赞,市井之民,欣然踊跃,观众如堵,气氛十分热烈。

再其后,汉帝亲登皇城南阙,检阅两衙禁军,所视军队,都东京诸军中精挑细选的锐士,各个高大魁梧,军容极为壮丽。整齐高昂的万岁呼声,将庆典推至第一个高潮,受邀观礼之余割据余残、四方夷蛮,无不震撼,心存慑服。

阅军结束,刘承祐回宫,稍作歇息,便又往崇元殿,接受群臣及诸方使节的朝拜与祝贺。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皇后大符始终陪着刘承祐身边,有帝后同享尊荣之意。

崇元大殿内,庭列仪仗,文武百官皆着冠冕朝服,立班数列,场面恢弘,秩序井然。崇政殿学士张洎作为礼宾使,正立丹墀下,宣读贺辞。乃是礼部尚书陶谷亲书,又有诸学士审改,并经过的刘承祐的首肯。一篇贺文,足有数千言,全然是对皇帝刘承祐的吹捧,誉其德行,赞其功业,关键是几乎没有重复累赘词句,才情可见一斑。

一篇贺表,张洎足足读了两刻钟,吐字要清晰,声音要洪亮,气息要稳定,不能出丝毫差错,即便对于张洎这样的年轻人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张洎确实是经得住大场面的,背后是天子,身前是百官,在这种压力下,十分顺来,毫无错漏地念完贺辞。

说是念,与背诵无异,声情并茂,一篇长文,早被张洎背诵得滚瓜烂熟。当嘴里吐出最后一个字,收声之后,张洎不只是口干舌燥,背后的汗水也已湿巾……

崇元殿的殿台是汉宫诸殿中最高的,刘承祐居其间,则完全凌驾于群臣之上,高高在上的视觉效果十分明显。

高居御座,听着对自己的礼赞,虽显冗长,刘承祐却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张洎贺词既毕,便轮到宰相范质了,范质的进贺则要实际多了,将十年以来,刘承祐的文治武功,一桩桩地罗列出来,并附有相应的成果。

十年的时间,大汉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发展,并且一统天下在即,而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作为皇帝的刘承祐,也确实办了不少事。

经过范质这番梳理,回过头去看,人人皆有恍然之感,原来的陛下的文治武功,昌隆至此。几乎是一场军政工作总结汇报,属另类的歌功颂德。

20万的军队,1600万的人口,1400万贯的岁入,900万顷耕地,消灭的割据,收取的城池土地,开通的沟渠道路,得到遏制的水患……范质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将刘承祐富国强兵、归治天下的作为详细叙来,那些辉煌的成果,令人惊叹。

范质后,乃是诸道州进奏之吏,各执方物以献。其后,便是诸国、诸族使者,进拜祝贺,辽国也派了使者携礼而来,还是“老朋友”萧护思,有刺探之意。当然,论礼物之贵重丰盛,无出于南唐、吴越,而考虑到南唐近月以来的政治变动,刘承祐都忍不住多瞧着了唐使钟谟两眼。

一直到黄昏时分,庆筵在崇元殿开始,国家盛典,除了严肃浩大,还需美酒佳肴,君臣共庆。皇室、贵族、内外文武大臣及使节,共有三千余人与宴,人数之最,乃开国以来第一遭。

庆祝的,不只是大汉的统治阶级,东京士民亦然,不只是国庆,还是上元佳节,君民同乐。东京市井间,男男女女,万民欢呼,走街游市,光彩盈城,通宵达旦,已有元宵之称。

在京军营之中,亦是将校同欢,一如往常,留驻的将士,得到了天子丰厚的赏赐与犒劳。

崇元殿内外,彩灯如山,绸带如林,殿前广场泰半被席案所占据,为伺候这场御宴,汉宫之内,几乎所有的内侍、宫娥都被集中而来侍筵。

大汉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而开宴致辞,刘承祐仅通报了一则喜讯,那便是在前方将士的奋武之下,蜀乱已然宣告平定。

第170章 御宴

崇元殿间,国宴正酣,礼乐长兴,歌舞不休,大汉的公卿大臣们,无不面带微笑,陶醉于其间,一派歌舞升平,隐有盛世之景。

不过,高居宝座的刘皇帝,见着这老老少少,内内外外的大汉臣僚们,面对着满殿的逢迎奉承,脑中却不由泛起一道疑思,孟蜀亡国之前,宫廷之间,是否也是如此景象?一虑及此,原本有些飘飘然的刘承祐,忽然有些警醒。

下意识地将目光瞟向了孟昶,这等国宴,被赐封赵国公的孟昶,自然在与宴之列,并且位次还不算靠后,同高保融坐在一块儿。两个降主,似乎并没有太多话题,高保融的目光在殿中翩翩舞动的美人娇姿身上,不时与周边的汉臣推杯换盏,十分放得开。

孟昶也一样,不过,臃肿的面庞间已丝毫不见当年的英姿留风度,并且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沉浸在酒水中,却又不敢喝醉,以免殿中失仪,抑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殿中的热闹盛景,很容易触景生情,是故,对于孟昶而言,酒是越喝越闷,心中愁思也越来越深,但又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只有在眼睑垂其之间,流露出少许隐晦的悲哀。

大概是汉帝的目光穿透力太强,抑或是孟昶太敏感,抬眼正对之,注意到刘承祐那略显“森寒”的目光,所有的情绪立时只化作惶恐,赶忙起身,端着酒杯,近前恭恭敬敬地为其祝贺。

注意到孟昶的表现,刘承祐的神情恢复了自然,一双明目,也重新浮现出少许酒意,嘴角带着点和煦的笑容对孟昶道:“听闻赵公好酒,居家常饮,不醉不欢。今夜御宴,朕可下令将宫中所储最好的酒酿都拿出来了,你可要尽兴啊!”

“是!”孟昶听罢,躬身再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承祐呢,则唇皮点了下酒杯,浅啜一口,倒不是不给面子,而是必须矜持,当此盛筵,杯盏往来太多了,他酒量算是不错,也顶不住人多。

孟昶回身,复落座,再度恢复了此前的状态,颓然间绌,不知所以,似乎仍不能适应殿中的氛围。眼皮子稍微抬了抬,余光扫过殿中的景象,在后妃、命妇集聚的殿左,那里同样热闹,莺莺燕燕,香泽浓郁,隔着一道象征性的帘幕,能够望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作为后宫有名分的宫人,徐、李二嫔,当然也有资格列座,只是同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暗自神伤,毕竟,身上打着“不得宠”的标签,自正式入宫后,就再没得到过天子的召幸。

“娘娘你看,此情此景,多热闹!”大符以皇后之尊,亲自侍奉着太后李氏。

李氏好静,但也难免为气氛所感染,好的气氛,也带来好的心情。尤其是,见着一干龙孙龙女们,穿梭席案,绕柱嬉戏,则更加喜悦了,嘴角不自然地带着慈祥的笑容,对于老太后而言,子孙满堂或许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大符,身子好些了吧,平日里,要多注意啊!”对于符后这个儿媳,李氏一直以来都是很满意的,念及她此前害病,仍不免关心道。

“多谢娘娘关怀,我会注意的!”大符婉然一笑。

“娘娘、圣人,妾敬你们一杯!”婆媳相谈间,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却是魏王太妃。

自前魏王刘承训薨后,刘承祐这个嫂嫂已然孀居11年了,历来安分守己,名声很好。就如其夫给人的印象一般,谦和待人,坚贞温顺。

小饮一杯,李氏看着大儿媳,贤顺如旧,心中不由生怜,道:“大郎早薨,这么多年,也苦了你了!”

魏太妃却摇了摇头,看了看符皇后,玉容之间带着深深的感激:“平日间,多赖娘娘与圣人的关心,妾深感之!”

大符心中自是油然一叹,当然知道魏太妃感激何来,孺魏王就是二者之间关系的纽带。

正说话间,一名三四岁的小童,忽然跑了上来,正是过继魏王的皇六子刘旻。看着三人,刘旻愣愣的,懵懂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所措来。

可爱的表情,引得三妇莞尔,大符美眸中自是怜意大甚,向他招招手,揽入怀中,温柔地问道:“六郎,你有何事啊?”

刘旻出宫入魏王府已然有一年多了,虽没什么意识,但也知道自己有两个母亲,平日里也时常被魏王太妃带入宫中。

对大符,仍有依恋之情,不过此时却奋力地摆脱大符的揽抱,退后两步,忸怩着小腿,说道:“我要撒尿……”

眼神苦巴巴的,显然憋得很了,见其表情,三名妇人都不禁一乐,连大符心中的少许苦闷都消散不少。

“嫂嫂,还是我来吧!”魏太妃打算带刘旻去解决三急,大符开口道。

闻言,魏太妃道:“娘娘圣人之尊……”

大符温和一笑:“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魏太妃本就是性子和顺的妇人,当即应道:“言重了!”

那么多儿子,刘承祐为什么非要以嫡子过继给兄长,主要是为了凸显“兄弟情深”,当然,在他心里,对于嫡庶之别没有那么得看重。不过,即便如此,在刘旻出宫后,这心里又生出了些后悔之情,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贵妇的圈子里,似乎是其乐融融,仪德情趣地议论。刘承祐这边,兴致同样也正高,拉着提前回京的高怀德笑谈。

“藏用,平蜀之役,劳苦功高。川蜀那崇山峻岭,险道高峰,不好走吧!半载征讨之功,朕先以此杯,略作酬报!”刘承祐微笑着拾杯相请,对于这个舅哥,显然还是很看重的。

“为国征战,建功立业,乃是臣的夙愿,陛下与臣施展的机会,喜悦尚且不及,又岂敢言苦。再者,平蜀戡乱,若论辛苦,还得属诸军的将士们……”高怀德应道。

“素知藏性情坦荡,知兵爱旅,果然啊!”刘承祐笑了笑,与之碰了一杯,浅饮一口。

“三郎,来,你舅舅征途归来,敬他一杯!”年长的四个皇子,都着正装,侍奉君侧。

年纪虽小,但摆在案上的酒杯倒也全作摆设,比如此刻,在刘承祐的吩咐下,刘晞笑嘻嘻地上前,一板一眼地道:“舅舅,我敬你一杯!”

高怀德见状,哈哈一笑,接过内侍斟满的酒酿,豪气道:“来,干了!”

“我要与三哥一起敬贺!”这个时候,刘昉跟着起身,上来凑热闹了。

刘昉小脸红扑扑的,身板也有些摇晃,显然喝了些酒,刘承祐瞪着他:“你偷偷吃了多少酒?”

随即又问:“告诉我,你为何要敬酒啊?”

刘昉昂着脖子,大声道:“临清公既是长辈,又是国家将帅,立功归来,我应该表示敬意!”

对于刘昉的回答,刘承祐显然很开怀,道:“那你就表示一下你的心意吧!”

“是!”

边上见此景,刘煦与刘旸也不好继续坐着,一起拿着小杯走上来,表示恭敬。高怀德一口干了,四名皇子有样学样,倒显得豪情,不过喝得太猛,呛得不行……

“大郎,二郎!”刘承祐忽然又招呼着刘煦与刘旸。

“是!”二子近前。

手指大殿,刘承祐轻笑道:“在座诸公,都是我朝的功臣,国家兴盛,多仗其劳,你们二人,代朕敬一敬公卿大臣们!”

听得刘承祐的吩咐,二子愣了愣,迎着刘承祐稍带鼓励的目光,当即奉命。刘承祐不忘提醒:“意至即可,不必多饮!”

“是!”

“你二人,也不要再饮酒了,吃点东西!”刘承祐又瞧向刘晞与刘昉,着重看着有些晕乎乎的刘昉:“尤其是你!”

“陛下舐犊之情,实令人感慨啊!”高怀德在旁,不由说道。

“小儿年幼,不知节制。若饮坏了身子,他们娘亲,可放不过我!”刘承祐扬了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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