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25章

作者:芈黍离

第56章 是非

刘承祐这边,待在团池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等拂晓时分,方才在亲军扈从的护卫下,翻山南下。

一路上,前方的战情接续不断地传来,可谓喜讯不断,让刘承祐这心情分外愉悦。穿山越岭,翠林一片,哪怕沿途断剑残刃,尸横于野,也未受一点影响。

等刘承祐出得山口,赶到耿崇美殒命之地时,战斗早已结束。燕兵大部被俘,老老实实地当着阶下囚。河东各军就地扎营休整,清理战场,救助伤员,统计战损。

这一仗打得很容易,死伤倒也不算多,且战果破丰,整片营地沉寂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中。

刘承祐至,诸军将校,率众相迎,人面皆衔乐色。

“将士们辛苦了!”营前下马,刘承祐温和的态度,显示着他不错的心情。

“皆赖殿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方得此胜!”张彦威站在最前面,眼中脸上嘴里全是喜意,舔得很开心。

“孤岂可与将士们争功,尔等拼死亡危而战,追亡逐北,孤皆记在心中!”刘承祐摆了摆手:“走,进营叙话。”

进营察看间,各军、营将士,见到刘承祐,不知谁带头,高呼起“万胜”,山呼之声,持续了许久方才散去。

“这便是耿崇美?”军帐中,刘承祐大马金刀坐下,指着张彦威献上的首级,随口道。

“回殿下。正是!”张彦威禀道。

“真黑啊!”刘承祐稍微打量了一番,一副“老酋”的丑陋模样,摆手命人撤下,随意地感慨一句:“原本,我还欲从其口中,探探契丹人的虚实,现在看来,却是没机会了。罢了!”

“殿下,经过统计,自昨夜战起,辽军三千余兵,被斩杀上千,俘虏一千六百余人,余者逃亡逸散。缴获甲械数千,战马一百余匹……另肃锐李将军所部,南下之后,斩获亦有不少。各军损益,还需细细统计,详具成表。”坐定,郭荣起身干练地朝刘承祐禀道。

“看来,此战收获却也不少。”刘承祐点头,略作沉吟,转向李万超,说道:“此战我军得此完胜,将军率众迂回,截敌后路,不辞辛苦,甘冒奇险,当为首功!”

刘承祐此言一落,诸军将校都不由将目光投到了李万超这个新附只将身上,不过却也没人表示异议,偏师袭后,是个苦活,大家都知道。

李万超倒甚感意外,不过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咧嘴一笑,顺服地拜道:“还是殿下谋划有方,末将只是依令而行罢了。”

刘承祐嘴角难得地翘了翘,环视一圈,沉声说道:“至于其他各军营将士,都记录在册,他日依功叙赏!”

“谢殿下!”

“收拾妥当,全军继续南下,至高平下寨,休整!”

“是!”

“殿下!”这场军议,本该在和悦的气氛中结束,然而,还是发生了点不和谐。

站出来的,是第二军指挥使孙立,只见其板着一张脸,向刘承祐道:“末将有下情上禀。”

稍微有些意外,刘承祐抬手示意:“孙将军请讲。”

“末将状告都头杨业,骄横狂傲,跋扈难制。为争军功,抢夺耿崇美头颅,竟不惜动手,重伤袍泽……”孙指挥使一张嘴,便义愤填膺地倒着苦水。

听其眼,刘承祐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严肃地看着孙立:“同袍互戕,依照军法,可是死罪,孙将军,你出此言,可要慎重!”

“末将如有虚言,愿担军法!”孙立拱手,一副恨有底气的样子:“被伤弟兄,就在帐外,殿下不妨召来,当面对质!”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了,诸将校互相望了望,战场上的那场争斗,大都有所耳闻。

“传他进来!”刘承祐摆了摆手。

很快,一名身材壮硕,都头穿着的军汉,走了进来。不过形象有点惨,身上挂了好几处彩,包扎处。见到刘承祐,直接拜倒行礼。

“这些伤,都是杨业造成的?”刘承祐眉头凝起,怀疑的目光,扫在其人身上。

孙立主动接过了话,对于此点,倒没敢瞎扯,说:“这些伤,都是在他冲锋陷阵,激战之中所受。似这样敢战、善战的壮士,竟为杨业所欺,请殿下做主。”

“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刘承祐收回目光,问那都头。

此人看起来不善言辞,说话吞吞吐吐的,但终究将事情说明白了。大概是,他先带人找到耿崇美的尸体,杨业后至,为争斩首之功,与杨业起了矛盾,拳脚相向,吃了亏,受了内伤。还特意强调,是杨业先动的手……

听其叙述,刘承祐暗自琢磨了一下,瞥了孙立一眼。又想了想,抬眼看向一直没有作话的慕容延钊:“慕容将军,杨业是你第四军的人,你对此事,可有个说法?”

面对刘承祐的质询,慕容延钊上前一步,谨声答道:“争功之事,却有其事;拳脚相向,也是不假。杨业动手,却却当罪责,然矛盾究竟因何而起,还请殿下详查!”

慕容延钊说话间,目光平静地往孙指挥身上瞥,显然话里有话。

“殿下!”这个时候,郭荣主动站了出来,平淡地说:“既要当面对质,岂可听一家之言。不妨叫来杨业,听听他又是什么说法!”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言有理!”刘承祐立刻出声表态。

顿了顿,刘承祐又说:“不过,却也不必了。郭巡检,此事就由你去调查详细,孤与你全权处置!”

闻令,郭荣当即应命:“是!”

“是非曲直,自有说法,都散了吧!”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挥了挥手,说话间,瞟了孙立与那都头一眼。

“郭将军,您一向秉公执法,此事处置,断然不会有所偏颇吧……”散帐之后,孙立却主动寻到郭荣,眼神压迫向他,“提醒”道。

郭荣何许人也,根本不怵他,嘴角微微笑,淡淡然地回应他:“请孙指挥使放心!”

……

大军集合,很快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南至高平休整。

“怎么样,结果如何?”傍晚时分,高平县衙的二堂中,刘承祐问前来禀报的郭荣。

郭荣表情平静,不偏不倚地回答说:“末将已一一查问过,先动手的确实是杨业,不过挑起争斗的却是那孙含!”

“如何处置的?”

“杨业以此战功劳充抵,免死罪,降三级,杖二十,调往骑兵都喂马;孙含,降一级,免功;其余参与斗殴的士卒,杖十,全数调往伙营!”郭荣答道。

“唔!”刘承祐轻轻地应了声,算是认可的郭荣的处置。

也许其中,还另有隐情,但是,也不重要了。率先对袍泽动手,这已然犯了大忌,就算是杨业,也得处罚。

“那孙含,与孙立是什么关系?”沉吟几许,刘承祐突然幽幽问道。

“是孙指挥使内侄……”

“哦……”

第57章 既得潞,复据泽

将入夜,风渐凉,刘承祐亲自在城里城外,巡察了一番。连日夜的行军、鏖战、厮杀,各军将士都十分得疲惫,这甫一得胜,都很放松。

逛了一圈,刘承祐站上高平北城头,指这城外的军营,对唤来作陪的郭荣与向训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军中气氛差着点什么吗?”

郭荣不由与向训对视了一眼,微感纳罕,郭荣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此战得胜,皆将士用命。一路辛苦厮杀,未见犒劳,就是我,亦觉苦乏。”刘承祐嘴角轻松地解释道,一摆手:“左右大局已定,吩咐下去,今夜犒赏三军以庆功,备好酒肉,暂解禁酒令,让将士们开心一下。”

“庆功在理,然这解除酒令,若是太过放松,出现什么意外……”郭荣却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知道,故警戒防患之事,就交给你郭巡检了!”刘承祐淡淡然地答道。

见刘承祐确不是志骄意满,郭荣后退一步,拱手应道:“是!”

“对了!”刘承祐又抬指叮嘱一句,十分严肃:“死伤的将士,务必整理成簿,善加抚恤。此事,交由你与向训去办,将士们流血丢命,必须得对得起他们!”

两人再互视一眼,齐齐地拜道:“是!”

“殿下,高判官与泽州刺史翟令奇带人北上了!”刘承祐的犒军令刚下达,在诸营欢腾之际,有侍卫前来向刘承祐禀报。

下意识地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刘承祐嘴角不由勾起了些玩味,都这个时辰了,翟令奇方才到。

高平城南,大车小车,一支队伍,擦着黑打南边来。领头的,正是判官高防,在他旁边,是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官袍穿得十分讲究,眉色间透着点卑敬,正是泽州刺史翟令奇。

南门下,望着那大开的城门,火把下两列持刀而立的兵士,翟令奇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

高防却是十分麻利地侧身下马,上前拜道:“怎劳殿下亲迎?”

翟令奇闻声,这才后知后觉,有点局促地跟着上前,卑恭道:“下官泽州刺史翟令奇,拜见殿下。”

刘承祐站在城门下,亲自扶起高防,态度十分温和:“高判官免礼,此次,你可是大功臣。不废一兵一卒,说服泽州来归,断辽军退路,我军方得全歼敌寇。”

高防显然很有自知之明,作了个谦虚的揖,轻笑道:“击贼破敌,都是殿下谋划,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功劳,下官哪儿敢居功?”

看高防还是这般谨肃,刘承祐摆了摆手,将注意力落到翟令奇身上:“翟使君!”

“殿下!”这刺史腰弯得更低了。

“使君顾全家国大局,深明民族大义,以州来归,诚坚贞忠纯之士,令人感佩!”刘承祐聊表赞誉。

“下官不敢!只是身为国人,不欲治下生民沉沦于胡寇铁蹄,从本心而为罢了……”观察着刘承祐的表情,翟令奇可有些心虚,赶忙开口奉和道。

他自个儿心里倒也清楚,什么大义、大局,全是屁话,就是被高防给忽悠鼓动住了。事实上,昨日在晋城举义后,冷静下来他就有点后悔了。

但是踏出了第一步,却也没有后路了,不过他也没敢如高防之意,带着泽州的军民丁壮北上助战,反而稳守州城。对高防,亦有点软禁的意思。

直到今日,北边消息传来,河东军大胜,辽军全军覆灭,耿崇美身死。翟令奇这才急匆匆地,在晋城张罗着酒肉粮食,带着人,押送北来犒军。

然而晋城距离高平也有五六十里的距离,等置办好一切,再押运北来,已经入夜了。

扫视一圈,刘承祐轻飘飘地说道:“使君一路北来,却是辛苦了。”

大概是底气不足的缘故,翟令奇心里仍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指着后边的车队说:“殿下,将士们作战辛苦,下官特地备有粮面肉蔬,以作犒劳之用。”

“翟使君有心了,孤却也不客气了!”其言方止,刘承祐立刻接口,轻轻地朝向训挥了一下,吩咐道:“将物资,拉入军中,分拨各营!”

“是!”

“孤正欲于城中举行庆功宴,翟使君既来,便一并与宴吧!”吩咐完,刘承祐又对翟令奇说。

“不胜荣幸!”翟令奇当即面露喜色。

进城路上,刘承祐“热情”地咨翟令奇以泽州事,只是语气过于平淡,让这翟使君有点心慌,只当他在对自己的“蛇鼠两端”不满,十分配合地泽州的情况讲解了一遍。

原本,刘承祐心里对此人确实是不怎么瞧得上的,就他那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拘谨表现,太过软懦了。然而,这人讲起泽州的情况,丁口、税赋、田亩、山林……风土民情,国政民生,却是如数家珍,这让刘承祐大为改观。

“这个翟令奇……”悄悄地,刘承祐将高防唤到身边,以一种捉摸不定的语气问了句。

“殿下请放心。”大概是猜到了些刘承祐的心思,高防低声说:“翟令奇此人,胆气虽然不足,却也不是愚笨之人。既已杀契丹使者,纳诚献降,断没有再回头之理。”

刘承祐点了下头,却没再作言语。

当夜,刘承祐于高平,大摆庆功宴,将校官吏俱欢。

翌日,在郭荣的提醒下,刘承祐派李万超,率肃锐军,下乡,清剿散落村野的辽军残兵,又以新扩充的骑兵都协助。昨日方得胜,诸事纷扰,却是忽略了。

那些逸散燕兵,大股小股也有两千来人,虽为败兵,沦为流寇,蹿害乡里,若不清理,必定会对地方上造成严重的破坏。既然想到了,刘承祐自然不会放过。

同时,大胜的喜悦劲儿过去,刘承祐开始沉下心来,总结起此战的得失。

总得来说,盆满钵满。

既定目标,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又全歼四千多辽兵,赚耿崇美首级。军队也扩充了,势力增长了,名望也打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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