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245章

作者:芈黍离

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自觉你我父子,不当同时在朝!”

顿了下,郭威道:“你在外多年,履职方镇,军政兼挑,累有功绩,看陛下之意,当留你在中枢了。我有意自请去职,外放为官,到地方上,待几年!如此,你们可安心在东京任事,求得君安,也求得己安!”

郭威言罢,郭荣连连摇头,说道:“父亲年岁已长,为人子者,何忍于心?还是我离京吧!”

听其言,郭威却笑道:“我虽年老,却还能为朝廷办点事,建点功业,只是朝中已无适合我之职事罢了,你不必如此!”

观郭威之状,郭荣这才颔首,想了想,大概能猜测到点郭威的心思。事实上,如欲退而避嫌,郭威大可上书乞骸骨,但以他的年纪与身体,又没到那个地步。

而郭威自己,也还没有抛却功业之心,富贵荣华是有了,青史丹书上,却还有所求。急流勇退,是勇气智慧,但终究可惜。

在朝中迁职,效果不一定好,还不如到地方上,办点实事,也免得在京中招风,惹人注目。

第144章 赵家父子

在郭府中,郭威带着子、婿,筹虑将来打算之时,另外一座府中,赵弘殷与赵匡胤父子俩,也正秉烛而谈。只是比起郭府的气氛,赵家父子俩之间,要轻松得多。

赵府坐落东京东北,距离皇城比较远,但靠近北市,只隔着一座里坊,平日里,站在府中阁楼上,便可望见市内盛景。整座府邸,占地不算广,甚是普通,仿佛映照着赵家在北汉朝廷中的地位一般。

府中,人丁却是不少,除了家眷之外,算上仆人、部曲,一家子足有六十余口。前两年,赵弘殷父子,先后在外任职,家中都由赵母杜氏操持内外事务,教育子女,家风甚严。

如郭威,如赵弘殷,乃至郭荣、赵匡胤,彼等在原历史中,能够有那般事业成就,都离不开一个贤妻良母,大抵运道如此。

赵弘殷在乾祐三年冬,奉诏领军随折从阮讨伐西北叛虏,且一去便是一载,直到去岁,刘承祐御幸淮南之前,方才有个结果,杀牛、野鸡二杂胡,相继臣服。

在外征讨一年,经历厮杀苦寒,也是开春之后,方才归来,带着满身风尘,几处伤痕,在东京休养至此。

赵弘殷骁勇,性格强悍,严毅而有雅量,对赵匡胤的影响很大,而赵匡胤对乃父,也十分敬重。同归于府,亲自侍奉。

“我儿在外三载,而今归来,却已建得大功,闯下如此名声!”看着赵匡胤,赵弘殷语气虽然未显波澜,但双目中的快慰,却溢于言表。

“若无父亲教诲,岂有今日!”在乃父面前,赵匡胤显得十分恭顺。

摆摆手,赵弘殷则道:“你自少年起,便独自一人,飘零于江湖,兵荒马乱,乱世流离,历经其间苦楚,方有今日。这些,终究还是靠我儿才器啊!”

听赵弘殷所言,赵匡胤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年那段漂泊州郡,寄人篱下,增长见识,磨砺心志的艰难时光。

“此番在淮南,虽有战功,但军中又岂只儿一人?”回过神,赵匡胤道。

“不骄不躁,甚好!”赵弘殷不由颔首,对于二子的成熟,更加满意。

或是情绪有些波动,赵弘殷不由重咳了几声,见状,赵匡胤赶忙上前,抚其后背:“父亲还当保重身体!”

摇摇头,赵弘殷一脸豁达:“打了一辈子仗,身上积创颇多,旧疾而已,不妨事。我等武臣,卖命厮杀,方有今日高门爵禄!

此番,你我父子二人,算是用武力与功劳,在这大汉朝,讨得一份前途,军政之间,终我赵家,一席之地啊!”

“父亲何故提及此?”对于赵弘殷的感慨,赵匡胤稍显讶异。

赵弘殷看着赵匡胤,有点严肃地说道:“为父虽只一介武夫,见识鄙陋,然从军三十载,历经三代王朝,几十年世事变化,多少也有所得。

就我所观,当今大汉天子,论英明睿智,不下当初庄宗、明宗。更重要的是,天子还年轻,富有春秋,继位不过数载,便已取得如此功绩。

雄主出世,国家稳定,既少内患,必取外忧。如不出意外,在为父看来,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天下将复归一统!”

“我赵家,没有什么野心,但当此大变之际,却也不得不有所想法,抓住机遇,为子孙后代,谋一份长久恩泽福荫!”赵弘殷说着,满脸的感慨:“为父无用,到如今的年岁,仍旧只是一厮杀汉,不能给你的提供多少帮助……”

“父亲切莫如此言语!”赵匡胤轻抚其父之手,郑重底道:“儿这一身,尽出于父,已是恩若天高,岂作他求!再者,功名富贵,但求一双手博取,即可!”

“哈哈!我儿豪情壮志,必有所成!”用力地拍着赵匡胤肩膀,赵弘殷说:“只可惜,而今赵家,人丁稀薄,你弟弟们尚未长成,否则还能有些帮手,相互扶持。日后,我赵氏这副担子,要由你一肩挑了……”

在赵氏父子言谈间,一名少年,突然从门外探出了脑袋,朝里张望,尚未束发,面容稚嫩,不过双目之中,透着机灵。

来者,是赵弘殷的三子赵匡义,现年不过十三四岁,和赵匡胤一样,也是从兵营里长大的,为人甚是聪颖,在其母杜氏的教育下,更是卓尔不群。

见到三子,赵弘殷朝他招招手:“三郎,进来吧!”

得到允许,赵匡义这才入内,规规矩矩地朝父兄行礼:“爹爹,二哥!”

“坐!”赵弘殷脸上带着严父的笑意,指着座位,对他道。

赵匡胤在旁,看着三弟,笑道:“几年未见,三弟都长大了!”

“爹,二哥,你们在谈什么?”此时的赵匡义,对于父兄,是有些敬畏的,但是耐不住少年心性,好奇问道。

“无他,谈了谈淮南的战事罢了!”赵匡胤说道。

闻言,赵匡义两眼顿时亮了,机灵地转悠了几圈,期待地看着赵匡胤:“二哥,可否给我讲讲,近来我也学了一本兵书,粗通兵道,也许我们能讨论讨论兵法,请二哥赐教!”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赵弘殷却当即训斥道:“读过一本兵书,就敢称知兵法,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挨训,赵匡义脸色顿时一苦。赵匡胤见了,冲其父道:“父亲息怒,三郎有好学进取之心,已是难得,我为兄长,只有教学之责!”

赵弘殷表情这才和缓,看着三子,问:“你来此作甚?”

闻问,赵匡义反应过来,道:“天色已晚,娘让我来问,爹和二哥,有没有谈完,备好的晚食,快凉了……”

这下,赵弘殷都坐不住,带着兄弟二人,赶忙往堂间而去。赵弘殷虽是一家之主,但在府中,杜氏实则还是说一不二的,对于其妻,也是敬重不已。

赵匡胤回府,本就比较晚,又与其父畅谈许久。夜深人静之时,旁人皆已歇息,赵弘殷一家,却是其乐融融,共享家宴。

……

皇城东南脚下里坊,一座贵邸,牌匾书“王”,是三司使王章府。虽然还在三司职上,但已经过了一年半,王章完全未理政事。

如今的王章,已经在病榻,终日与药石做伴,形色枯槁,眼瞧着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其女及其婿张贻肃,此时正跪于榻前,有些伤感。

王章虽显吃力,但语气还算平静,也不废话,直接冲着张贻肃叮嘱道:“以此残躯病体,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死之后,朝中再无人可庇佑你们了。

老夫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你为我婿,赚下的这点爵产,都交给你了!”

睡着,王章顿了下,大喘,一副气力不济的样子,听其言,竟然在做遗嘱一般。

王氏在旁,嘤嘤直泣,张贻肃也是面色动容:“妇翁何出此言?还请安心将养,勿作他虑!”

“我已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治!”王章看得很开的样子,问张贻肃:“你可知,我此番为何让你,随征淮南吗?”

张贻肃拜道:“请妇翁赐教!”

王章缓缓说道:“你虽无经国之才,但胜在稳重谦慎,少争强上进之心。我在,则陟迁无碍,我不在,诚可虑也。

此番,拼得一张老脸,方使你近侍天子。”

说着,王章一只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女婿的手,严肃道:“务必谨记一事,在朝为官做事,尽心效忠天子,依诏而行,不作他想,可保平安富贵……”

第145章 策勋御宴

大汉的太庙,设在宫城西南外,皇城内,与稷坛并列。只一日的准备时间后,趁着吉时,天子刘承祐率东京文武,祭拜社稷天地,祷告祖宗先皇。仪仗齐备,百官俱在,这是自刘承祐继位以来,举行的最具规模,也最隆重的祭拜仪式。

北汉的宗庙,供奉着的,除了高祖刘知远及四代祖之外,再无旁的了。原本国初之时,刘知远曾追尊太祖刘邦以及世祖刘秀,并定不祧之礼。

不过,后来有文人,吹捧刘知远拯溺中原功绩,大言先汉、今汉之别,说刘知远才是当朝始祖,又拿岭南伪刘来对比。

在病重之际,自觉性命不远,刘知远便将刘邦与刘秀移出太庙,自己想在驾崩之后,享受那“不祧”之礼。自己靠本事打下的江山,何需去认乱认祖宗,也使得当今之汉,与千年前之两汉,彻底割裂开来。

跪在蒲团上,刘承祐口述祭词,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那一系列稍显繁琐却极有意义的仪式。一直到午后,方才回宫。

而汉宫之中,围绕着崇元殿,宫娥宦人们,正忙碌一片,筹备着晚上的策勋宴。刘承祐平日里,虽然不提倡酒筵,但开国以来,宫廷御宴,举行得也不算少了,一次次下来,也不似当初那般简陋了。

开宴之前,在崇政殿中,刘承祐特地接见一人,武德司副使,王景崇。

在刘承祐离京的这段时间中,虽然带走了李少游随军听用,但京城内的情况,一直都由王景崇,替他看着,时时汇报。是故,对于开封城中的情况,刘承祐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甚少有瞒过他耳目的事情,包括眼前的王景崇。

据说,南征的这段时间内,这个王景崇,在东京可谓作威作福,倚势弄权,蔑视朝臣,欺凌下吏,日益跋扈。

瞟着王景崇,刘承祐缓缓合上其所呈密报,慢悠悠一摆袖,说道:“朕给你个任务!”

天子的声音,清晰地飘入王景崇耳中,不知为何,王景崇总感觉心里有些发寒,人却不敢怠慢,应道:“请陛下吩咐!”

“各地方镇、防御、节度,及其属下职吏,有不少倚势害人,横行不法,违纪乱律者,近年来,屡次有传闻入京。你带人,替朕下州县走访看看,调查一番……”刘承祐吩咐着。

天子话音落,王景崇立刻便来了精神,干脆得应道:“遵命!”

心思间,王景崇则迅速地活动开了,天子的吩咐,显然另含用意,在加近来他探得的朝廷军政方面的一些调整方向,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皇帝打算,对付方镇节度了!一念及此,王景崇便精神倍增,这可是供他立功发财的大好机遇。

注意到王景崇的脸色变化,刘承祐心中知道,此人定是领会到了自己想法,这厮是政治敏感性,确是不俗。用得虽顺手,但总是让人难以放下心。

在其退下前,刘承祐又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朕还听闻,武德司下属,出了些贪污受贿,公报私仇,欺压良善的不法之吏。朕知道,为情报之广泛,武德司收容了不少鱼杂之徒,但是,朝廷律制,武德司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是!”听刘承祐这么说,王景崇心头一紧,赶忙道:“臣回衙,必定彻查,倘有不法之徒,一定严惩!”

“嗯……”刘承祐悠悠然地说道:“但愿如此!”

王景崇若是真的聪敏,就会知道,刘承祐警告的,是他。自前两年武德司经过整饬之后,已然规范了许多,收敛了许多,还没那么快堕落。

夜下,汉宫正殿崇元,灯火通明,礼乐齐鸣,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宫殿外,放着烟花,声响不断,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绚烂的烟火,迸开在夜空,美丽而又灿烂。不只宫内,宫外士民百姓,基本都家家齐聚而共赏,都知道,皇宫之中,天子在夜宴功臣。

崇元殿内,关于南征将臣封赏诏书,已然宣读完毕,足足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此时,盛宴已酣,君臣尽欢。

天子有命,让在场文武尽兴,少了许多规矩约束,都喝开了。而御宴的中心,除了高高在上的帝后之外,便是受赏的朝廷新贵了。

慕容延钊自不必说了,在朝廷中早就挂上号了,升为殿前司副帅,并不出奇。

让人意外的是郭荣,被刘承祐更改,直接接替调去淮东道的郑仁诲,为枢密副使,进爵为公;还有赵匡胤,这才是一步登天,连升数级,不到二十六岁,已然是殿前都虞侯,比郭荣都还要瞩目。

“都帅,卑职敬你一杯!”申师厚端着一个酒杯,走到王峻身旁,蹲下,恭敬道。

拾杯,随意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申师厚在旁,目光扫着人群中的郭荣与赵匡胤,语气中泛酸,对王峻道:“都帅此番为南征都部署,提领大军,取得下蔡大捷,又有淝水之功,结果竟然让郭、赵那等晚辈张狂,朝廷赏罚有失公允啊!”

申师厚因南征之功,被拔为兵部一主事,不算亏待了,但对于申师厚而言,怎会满足。是故,与其说在替王峻抱不平,还不如说在发泄他自己的不满。

听其言,王峻斜了一眼,自斟自饮一杯,淡淡地斥道:“崇元大殿,策勋宴上,休得放肆!”

面对王峻之斥,申师厚脑子一清,醉意有所缓解,赶忙埋头,称自己言语失状。

王峻的目光,也似无意地恍过慕容延钊、郭荣等人,天子的亲信爪牙,面皮淡淡地抽搐了一下。虽然被从侍卫司副帅的位置上扶正,又兼节度,但对于王峻而言,也不足喜。

而今的侍帅,可不似国初之时,权势雄厚,哪怕史弘肇,当年那般势力滔天,也因为其有参政之权。按照王峻的想法,当然是要入中枢,出将入相了……

“都帅亲近之人,部曲旧将,所得之赏,哎……”申师厚在旁,又叹道。

“闭嘴!”王峻突然怒斥了一句,阴着一张脸,举杯,冷冷地道:“喝酒!”

“臣,为陛下祝寿!”御阶下,郭威捧着酒杯,恭顺地向刘承祐道。

刘承祐正和皇后谈笑着,扭头冲郭威道:“多谢郭卿,上阶叙话!”

比较凑巧的是,今日还是刘承祐的生日,选这么一天,也算是走到一起的。微撅着屁股,郭威小心翼翼地走上御阶。

“郭卿似乎有话同朕说?”饮酒罢,看着郭威,刘承祐轻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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