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81章

作者:芈黍离

“不必!”李少游语气短促有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能主动为本公考虑,这番心意,我领了!”

松了一口气,但见李少游比起初时越见淡定自信的神情,不由露出一副舔狗的嘴脸:“想来以郡公精明睿智,定有对付王景崇的良策,属下敢请赐教!”

李少游嘴角翘了翘,做出一道智珠在握的弧度,同刘承祐学得很像,似有魔性。悠悠然的,李少游道:“眼下,一动终究不如一静。王景崇才立大功,我不敢以什么名义举告他,在官家那里,恐怕都少不了打击报复的印象。而况,仅以你所陈述的事情,也难伤其骨。对于王景崇这样的人,如不能一击致命,宁肯不动!官家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难道就任由王景崇继续势盛?”眼中浮现少许难以掩饰的失望,后赞语气不甘。

“呵呵……”李少游的讥笑声,居然让后赞感到心安:“那王景崇做事,太不择手段,权欲之心也太过炽盛,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得罪的人,比我两三年时间都多。为求官家信重任用,他不是一心想做孤臣吗,那就让他继续,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个什么结果!”

“不管怎么样,本公是太后的亲侄,官家的发小,我要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和我玩!”李少游嘴里哼唧着。

“不过,似王景崇此类状况,继续收集,记录在策,今时若无用,日后或许便是取其性命的利器!”李少游语如连珠,不带停的:“还有,此后武德司内,对王景崇的人,不得退让,其再敢乱伸手,坏规矩,一切就按武德司的规制处理。”

“也差不多了!一直忍退,可不是本公的性格!”李少游冷冷道。

“是!”听到这样的吩咐,后赞显然精神十足。

“没其他事,就退下吧!”李少游直接赶人。

不过后赞驻足没走,面对李少游疑惑的目光,上前一小步,后赞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属下家人,自江东带回了两名舞姬,实乃方物,属下卑贱之人,不敢享用,欲献与郡公,在府中伺候……”

闻言,李少游眉毛跳了跳,精神一下子昂扬了几分,也不加掩饰,摆摆手道:“早闻江南女子,温婉优雅,柔情如水,正要见识见识。过几日,将人送至府上吧!”

“嗯……”被投所好,李少游心情明显不错,又道:“再替我办件事!”

“乐意效劳!”后赞眉开眼笑的。

“四皇子盈月礼要到了,我这做表叔的,不能没有表示,替我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

这等吩咐,让后赞喜不自禁,笑容几乎将嘴咧开:“请郡公放心!”

等后赞告退之后,李少游表情越发泰然,只是嘴上含笑,哂笑。后赞于他而言,只是个小角色,用着挺顺手,给他机会,并无大碍。

……

瑞雪兆丰年,又是一场连日雪,宣告冬月的到来。

宫城内,赛华殿内,十分热闹。皇帝及后宫一家子,以及亲戚俱在,刘承祐的皇四子,盈月之礼。

殿中气氛很好,其乐融融,似乎满满都是家庭的温馨。议论声不之,赞美声不断。

大概是基因良好的缘故,小皇子很壮,可以让人放心不会早夭的那种,在诸人手中倒了一圈,回到贤妃折娘子怀中。

育子之后的折小娘子,身体之间越发散发着成熟的韵味,要知道,小娘子而今还差点时日才满十八周岁。比起之前,最大的变化,身材丰腴了很多,胸部,也明显磅礴了。

折娘子很开心,不止是官家宠爱,皇子康健,众人祝福,还有祖父折从阮也从方镇来京。

“老夫武臣,就以此剑,当作礼物吧,希望皇子能茁壮成长吧!”老翁满脸笑意,将一把精致的短剑放下。

第10章 老将出马

喜悦的高潮总是不会长久,潮落之时,赛华殿中的气氛也跟着回落了。虽然都是亲戚,但看着天子那张喜怒不兴的脸,心里都忍不住打起嘀咕。

“贤妃母子不便多扰,此间便散了,稍后自往集英殿,参加家宴!”刘承祐袍一摆,朝众人吩咐着。

“是!”

“你月内之期初过,四郎也毕竟一婴孩,不便多抛投露面,好生保养身子……”亲握折小娘子之手,刘承祐温声道。

折小娘子展颜一笑,点了下头:“多谢官家!”

下意识地给皇子紧了紧襁褓,以免其着凉,琼目之中,尽是母性光芒。

抬头看向刘承祐,又指着殿中为数不少的贺礼,轻声说道:“这些金玉宝器之物,置于殿中却也无用,还是进献帑藏,以充国用。”

一片赤诚,刘承祐可以肯定,这并不是小娘子的逢迎之举,心下感叹,嘴上依旧轻柔:“都是亲戚长辈们的心意,收下吧。”

折小娘子这才点头,扫了那些泛着珠光宝气的器物,心中已存着寻一宝箱,束之于阁的想法,她知道,刘承祐实则并不喜欢那些奢玩之物。

朝偏室方向瞟了瞟,太后李氏正在那边,与几个舅舅交谈,尤其是方被解职夺权的李洪信三人,看起来气氛很融洽。朝里边靠了靠,侧耳倾听,不是特别清楚,但隐约间的内容还是让刘承祐心下放松。

李氏,在替他安抚舅舅们,让他们放下顾虑……

给了折从阮一个眼神,老臣会意,跟着刘承祐,出殿而去。漫步于宫廷廊道间,内侍宫娥护于前后,遮风挡雪。

符、高两丈人都有恩典,刘承祐当然不会忘记折从阮,相比于符、高,刘承祐对折公的感觉实则要更亲切些。因为,综合各方面,折公与符、高二公相比,都远逊对方。没有两大将门家族的巨大影响力,折从阮也更容易得到刘承祐的信任。

然后,折从阮被从府州调入中原,接任符彦卿的兖州节度使,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对老丈人的一大恩典,毕竟从贫瘠边地调到中原大州。并且,在符彦卿的治理下,兖州可谓政通人和,发展恢复很健康,折从阮来,基本上养老享福的。

只是,被从老巢调离了……

当然,刘承祐并没有做得太明显,折从阮去职后,直接以还没有见过面的丈人折德扆继任,继续保持着折氏对府州的统治与影响,同时加官进爵,向天下人昭示他对折氏的信任与看重。

也不是再没其他小动作,刘承祐以“子不便逾父”的道理,将府州降为防御州,节度使降为防御使,仍保留永安军额。虽未易实,仅更其名,但从名分上,已然在施加朝廷的影响了。

“据闻贤妃乃公之明珠,来京探望一番,可曾放心,朕没有欺负折娘子吧!”漫步间,看着一脸老态的折从阮,刘承祐温言道。

“陛下言重了!”折从阮摇头,老怀宽慰的捋须:“我家孙女,长于边野,虽识礼仪,却不拘小节,老臣此前,只恐其不耐禁宫森严,触犯陛下。”

“那折公可就小看娘子了!”刘承祐道:“朕也甚爱其飒爽英姿,不拘一格!”

闻言,折从阮侧身一拱手:“如此,老臣也确实放心了!”

“公且把心放宽!”在胸前一指,示意了下,刘承祐袍袖摆动,背手于后,关心起折从阮近况:“任职兖州,可曾习惯?”

折从阮感慨着应道:“卫王治军施政甚佳,颇孚民意,老臣仅沿旧策,行萧规曹随之事,不劳心力。不过数月,这身体已生髀肉了啊。”

刘承祐点头:“公一生戎马,果非贪图安逸之人啊!”

折从阮却道:“我等历尽厮杀,却也心存安稳,只是如今世道,难得太平!”

言罢,看着微微颔首的刘承祐,折从阮问道:“陛下独见于臣,不知有何吩咐,如有驱驰,臣虽年迈,却也愿赴之。”

显然,此公察觉到了什么。

走了几步,刘承祐方才缓缓道:“晋州节度张彦超,行猎堕马,旧疾复发而亡。朝廷有意移镇换防,议以邠州王晏复镇晋州,以安州节度杨承信移邠州,安州乏人,朕思以公往镇安州!”

刘承祐又道明形势:“眼下,南方局势不宁,荆南新旧交替,仍不平稳,湖南那边,马氏兄弟阋墙,兵戈互戕,伪唐、伪刘窥伺于外。安州乃大汉南门锁钥,需以腹心统帅之臣镇定,以防不测。”

没有直接应承下来,折从阮反露迟疑,见状,刘承祐直接道:“公似有顾虑,但且直言!”

折从阮直接说道:“南国的局势,臣不甚清楚,不便妄言。只是从自身出发,臣乃北人,不习南方水土。一身本事,在骑在射,南方水网密集,如有事,恐非臣用武之地。而况,襄州有安审琦,老臣僻处北疆,对其威名也有所闻,有此公在,安州只需遣一勇将足矣。”

“此臣浅薄之见,如陛下实在定不下人选,老臣亦愿负命南行!”

折从阮的话,当真说得漂亮!

刘承祐认真想了想,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公的考量有道理:“是朕思虑不周了!”

“朕另选他人吧,大汉战将千员,差一勇将,还是不难的!”刘承祐道。

“南方不宜,不知公是否愿意往西北走一趟?”

闻此言,折从阮来了精神,略显好奇:“陛下有何差遣?”

“庆州刺史郭彦钦性贪,肆意侵扰州内杂胡,以求贿赂,逼反了境内野鸡族,剽掠纲商,乱我西陲。郭彦钦,朕已下诏缉拿回京问罪,庆州之叛,却未告息。据报,野鸡族有勾结宁州杀牛族合乱的迹象。”刘承祐将情况简单通报了一遍。

“郭彦钦固然当杀,然这些河西杂胡,不服王威,蔑视朝廷,服叛不定,虽为疥癣之疾,却也不能放任。否则初开之河西商路,又将塞绝!”刘承祐继续说:“西北那边,彰义军史匡懿近在其侧,然闻染病,朕不便勉为其难。其余人,多有受限,而欲选一熟悉边事,长于马战,且具统率之才,思来想去,还是公更加适合!”

“老臣愿奉命!”折从阮这下回答,很是干脆。

满意地点了点头,刘承祐忽地严肃地朝折从阮叮嘱道:“威、庆、宁、原诸州,杂胡寄居,然如欲根除之,也不现实,且恐费代价。此番进讨,能抚则抚,赐以官职,怙恶不悛者,亦当以雷霆手段击之。公镇抚府州多年,此间分寸,当放手把握!”

“老臣明白!”

“另外,据闻这些河西杂虏,部族多牛马,大汉可正当稀缺之时……”

第11章 归来谒天子

君臣这边达成共识,剩下的只待政事堂及枢密院那边走任命流程。刘承祐以折从阮为灵庆巡检使,节制灵、盐、威、庆、宁、衍六州军事,持节以讨河西杂虏,以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王彦超及武节指挥使赵弘殷副之,拨殿前骑兵两千与之,充为中军。

“只是可怜老臣,不辞辛劳,奔波上阵,朕心中不忍,也不知如何面对贤妃啊……”

面对天子这番感慨,折从阮很给面子,主动出言应和开解。已不在惊异于天子邀买人心的手段,但对这种态度,折从阮还是很欣赏的。

而折从阮对此次出征,则要想得更多,去集英殿与宴的路上,穷思竭虑以分析天子此举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就折从阮的观察,天子继位以来,不管是理政还是用兵,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而况此次是由皇帝亲自交待。

不长于劳心,故一直到集英殿开宴,折从阮才隐约有所得。按照他的猜想,皇帝派他出征,又拣禁军精锐将兵随行,平叛自是目的,另外,或有煊示武功兵威的意思在内。

至于向谁煊威,诸塞杂胡,塞北契丹,南方诸国,当然更重要的,也许是关内诸镇的节度们。大汉版图五大区域,幽燕暂且不论,河东龙兴之地,河南、河北乃存国根本,唯有关中一域,始终显得与朝廷有所疏离……

联想到朝廷此前两度对关右诸镇的调整,再加山东每年都有的移镇还防,再考虑到自家府州的调整。折从阮慢慢自觉,真正领会到了皇帝的意图,加强朝廷对关右诸镇的影响与控制。

思虑至此,折从阮脑中构想的一道冒险的进讨计划,放弃了,西北平叛,不容有失,还是当双管齐下,剿抚并用,稳妥着来。

显然,是刘承祐与朝廷这几年的政策走向,让地方上的节度们有些紧张了,包括折从阮,反应过度。

若是刘承祐知晓折老将军的考虑,只能说他想多了,这,终究只是一则普通的平叛决策罢了。即便有示威之意,也只是出兵的附带效果,征讨边鄙一杂胡,能够唬得住谁?

刘承祐更多的,还是想要以此显示朝廷对外强硬的态度,不是什么人什么势力可轻辱的。虽然还喊不出“虽远必诛”的口号,但这总归是个开始。

……

“官家,武德副使王景崇与代州团练使杨业已回京,正于京西祥符驿歇整,等候召见!”

崇政殿通事的禀报,让刘承祐稍微停下了手中的朱笔,吩咐着:“派人出宫传召,直接让他们进宫见朕!”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刘承祐又批复了十多份奏报,殿中侍者也换了轮烛,才得到王景崇与杨业殿前待诏的禀报。

“宣!”

入殿觐见者有三人,除王景崇与杨业之外,加上个王审琦。三人皆是舟车劳顿的样子,满面风霜,神情疲惫。

“臣等叩见陛下!”齐声拜倒。

“平身!”

虽然情绪并没有多少激动,但刘承祐的反应很热情,亲自起身,直接越过御案,顺着御阶走到起身的三人面前。

“重贵,许久没见你了,朕心中分外想念呐!”刘承祐用力地拍拍杨业肩膀,魁壮的身体纹丝不动。

注意其肩上残留的尚未完全融化的雪渍,伸手替其拂去。面对天子盛情,杨业表情有些绷不住,满脸感动,差点直接跪下:“有劳陛下挂念!”

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杨业几眼,掌兵戍边,御备契丹,经过两年的历练,明显更加成熟了。虽然无法确定杨业如今成长到哪个地步,但刘承祐相信,将他放在代州,是个正确的决定,杨业与雁门关,毕竟有个“羁绊”。

收回目光,刘承祐转向侧边的王审琦,眼神炯炯,威严毕露:“你就是王审琦?”

这是王审琦头一次进得崇政殿,也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直面天子问话,难免激动,脸色胀红,低着头,紧张地答道:“回陛下,正是末将!”

“你不用如此局促!”刘承祐越是享受臣下尤其是军将对自己的敬畏,表现上则越显宽和。

扬了扬手,刘承祐说道:“朕对你早有耳闻,抵御契丹入寇草谷,保我乡梓,立了不少功劳,杨业多次向朝廷举荐你。此番五台县平乱,殃及三县,率军连袭乱贼,作战勇猛,当居首功!”

“末将不敢居功!”受到褒奖,王审琦忍住心头的激动,表示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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