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66章

作者:芈黍离

而刘承祐生此想法,却是由埋藏在他脑中的零星记忆而知,马楚在湖南的统治,似乎就是南唐出兵的结果。

第174章 冬季北巡

“把那件夹袄也拿出来,给官家带上……”坤明殿内,大符撑腰挺肚,扬手支使着宫人收拾,满脸的兴致。

刘承祐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冒着热汽的茶杯,不时抿一口,看着他的皇后:“不用这般费事,北上御用之物,诸司使都有所准备。此番北巡,亦非出游享乐的,一切从简,不需冗杂之物……”

“已然入冬,天地萧肃寒冷,侵肌透体,其他的我不管,但这件袄子,务必带上。”大符从女侍手中接过一件白绒袄子,亲自递给刘承祐。

刘承祐顺手接过,摸了摸,触感十分舒适,用料做工还算考究。边上那名姿色秀丽跟随大符已久的女侍御忍不住插嘴道:“这是娘子花了近半年时间,亲手为官家缝制的,一针一线,一丝一绒,都凝聚着娘子的心意……”

这女侍御,语气中带着点怨意,看向刘承祐的目光,更隐隐衔着些幽怨。她是从符家陪嫁过来的,最初的时候当然抱有某种期望,然而这都快满两年了,刘承祐碰都没碰她一下,似乎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的,刘承祐还真没有怎么留意过。

“多嘴!”大符柳眉微弯,轻斥了一句,不过玉面之间,浮现出了些许自豪满足的意态。

拉过皇后坐在自己身边,搂其腰,轻抚其腹,语气十分柔和地道:“你身子不便,这些俗务,岂劳你亲自动手?”

袄子都已经做好了,刘承祐说这般话,更像是安慰,并且对她的辛苦表示认可与赞许的态度。大符显然感受到了,如水的美眸之中,柔婉之色,愈加动人。

虽则入冬,天寒地冷,但刘承祐静极思动,起了北巡的想法,且心思一起,便按捺不住了,在立冬朝会上,宣布了北巡的决定。

选这么个季节北上,显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是带有强烈的政治目的的。一则这两年来,河北诸州,灾害不断,生民甚苦,刘承祐以天子之尊北上,意欲抚慰士民,安抚军心人心。河北的士民,需要就近沐浴一番乾祐天子的威严与恩泽。

二则,南征的战略定下,但北方却是不能不顾,甚至于,北方之重,更胜于南方。若不能有一个足够安心的后方环境,刘承祐又岂能专注于南面事。

北方之事,首在契丹,对于草原霸主,刘承祐暂时没什么办法,并不能施加什么影响,但对于内部,却是可以再作梳理调剂,尤其是御北边防需要重新调整。

大汉在河北的边防布置,还是当年刘承祐南下之前建立的,彼时便比较粗糙,以时下的情况,更需做些大的整饬加固,以备南下。

刘承祐的打算,是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重新构建一条足够强硬的防线。不过具体如何,还需刘承祐北上,实地考察一番河北尤其是成德、横海一线的军事情况,再作决定。

刘承祐说着便走了神,见状,大符也不以为意,只是安静地坐在其侧,默默地等着,不打扰他。

直到刘承祐回过神,注意到此点,给大符一个歉意的眼神,旋即抬手揉了揉脸,叹道:“天下苦战已久,朕致力于弭兵罢战,与民休息,然天公不作美,灾害不绝,河北受创尤甚。故为安人心,振民气,冬巡之事,朕必力举之。”

这是刘承祐主动给大符解释自己的行事了,这等恩宠,对于大符来讲,比起你侬我侬,恩赏不断,更加重要。

“二郎心念天下,胸怀四海,我明白的。”大符一副贤惠的模样,对刘承祐表示理解支持。并没有以天气恶劣、道路难行等客观情况,对刘承祐行劝阻之事。多说的话,也只是对刘承祐进行叮嘱,保重身体,小心染寒之类的关切话语……

“只是不能随二郎北上,伴驾在侧。”说着,大符的语气间便带上了少许遗憾。

“日后有机会的!”见状,刘承祐则温言道,握其手:“你在东京,好生养胎,每日替我向太后问安!”

“是!”大符应下,玉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眉宇之间散发着母性,稍显慎重。

“嗯……”沉吟了下,大符看着刘承祐,建议道:“二郎此去,带上折家娘子吧,以便伺候。”

闻则生讶,刘承祐偏头看着皇后,通情达理的面容间,尽显坦然。讶异之色,只脸上闪忽了一下,旋即隐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了按她的手。

待刘承祐离开后,大符的神情有些许收敛的变化,旁边的女侍御张口欲言,被她扬手止住,思及方才的对话,嘴角稍稍勾起一道自信的弧度。

离开坤明殿后,内侍引路,侍卫随行,刘承祐信步走在宫室之间,一向沉凝的面容,难得地轻松了许多。不管是否发自真心,符氏确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与见识,很让刘承祐满意。至于其偶尔表露出的醋意,也并未引起他的不耐,反令他觉得真实,聪明贤惠,知进退,能识大体,能做到如此的地步,已是难得,符彦卿真的培养出了一个好女郎。

“官家,是回崇政殿,还是?”见刘承祐漫无目的地的样子,而今几乎与刘承祐形影不离的张德钧,主动请示道。

脚步一停,刘承祐四下看了看,吩咐着:“去高贵妃那边吧!”

“是!”张德钧当即吩咐着变道引路。

北上之前,皇后这边待过了,是不能厚此薄彼的,贵妃那里也得去。后、妃身后,可代表着符、高两个家族,两方节镇,而两个老丈人,在镇守地方上,还是给朝廷以不小的支持,刘承祐并不想自宫中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

乾祐二年冬十月戊寅(初九),刘承祐御驾出东京,北上巡视。

此次巡视,力求效率,随行从简。一切都透着刘承祐的简朴之风,除了贤妃折氏以及少量必要的伺候人员之外,没有再多带其他人。

朝臣之中,宰相杨邠与李涛再加枢密副使王峻随驾,刘承祐带人,都是有所针对性的。至于护卫的军队,仅自殿前铁骑军中挑选了三千骑,禁军中似高怀德、赵延进、赵匡胤、张永德此类的后起之秀,得以随驾,又以回京担任龙栖军都指挥使的慕容延钊为行营都部署。

第175章 在滑州

说起来,登基不满两年,这已然是刘承祐第三次离京出巡了,继位之初西巡洛阳,二年春南下许州,此冬北上,若算上平河中一役,那便是四次了。刘承祐沉肃面容下,那颗不安分的心,许多人都有了足够深刻的感受了。

一般来讲,皇帝出巡,若摆开天子仪仗,做足排场,劳民伤财,那是一定的。正是因为对此有数,这次北巡,比起前番,又简陋不少。不只对自己抠门,随行的十余名大臣也一样,并限制其所携僮仆、护卫人数。

行营护卫军队为马军,又配备了不少驮马车辆,故此次北巡队伍,机动性很强,寒冷的天气虽有影响,但行进的速度也不慢。按照计划,御驾至滑州,经过白马津渡河,再行东转邺都。

白马城距离东京不足两百里,清晨自东京发,第二日午后便至。御驾至,滑州职吏将校,在节度使郭从义的率领下,冒着寒风出城相迎。刘承祐提前打好了预防,降诏迎驾之事,勿致扰民,郭从义也是这般做的,故在滑州,刘承祐没有见到滑州士民热情相迎的场景。

事实上,刘承祐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就没有百姓,不避风寒,主动迎候,欲观圣颜的……矫情!

在白马城下,刘承祐下御驾,亲自扶起郭从义,握其手,对这大汉的元从旧臣善言安抚,赞其戍守之功,做足了姿态,给足了面子。出自河东的众多元臣中,郭从义算是中上等的人才了,也知进退,对刘承祐这个年轻的天子还算顺服。

主动向刘承祐介绍滑州的将吏,在刘承祐提出直接要巡视滑州戍防时,也不觉有异,分外恭顺。

作为临河设防,拱卫东京安危的要地,滑州的军事实力还算雄厚,仅禁军,便驻有五千。当然,如今这五千禁军,是经过前番朝廷整编过的,直接隶属于侍卫司统管,郭从义虽挂了个滑州马步军指挥使的职位,但真正统兵的,是调任于此的都指挥使王殷。

显然,有这支禁军的存在,才是郭从义对刘承祐,对朝廷那般恭顺的根本原因。事实上,似滑州这样的地方,绝非一般的外镇,朝廷的影响力很大,完全不具备割据对抗朝廷的实力。

并且,在刘承祐几番动作下,朝廷对其掌控力度也正在逐步增强中,军权的收制已成基础,财政方面也正在逐步瓦解。如许州一般,刘承祐欲收节度之权,当然要从在这等近畿州镇着手。

郭从义这节度使做得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但胜在踏实,在镇一年多了,没有什么恶名。前番也是积极配合朝廷简政安民,休养生息的政策。

在任上,屯垦劝农,疏浚沟渠,缮护城池,加固河防,修筑道路,防害救灾……该做的,郭从义也都带人做过,只是效果嘛,不是特别突出罢了。不过,对于一个武夫而言,还能对其多苛求什么?

不及停歇,花费了半日的时间,刘承祐对滑州,主要是白马一代的军队戍防、民政庶务之事上,简单地进行了一番巡察考问,又关心一番夏季蝗灾处置以及秋收的情况,结果还算满意,又勉励了一番,顺便给郭从义加了一个“太尉”衔,以资鼓励。

行营扎于白马城外,如往常一样,刘承祐勒令禁止一兵一卒进城,军中并无多少怨言,因为刘承祐自个也住在军营之中,宿于冬夜寒帐。

虽然在大汉腹地之中,慕容延钊将宿营安排得很有条理,布置很有水准,营盘扎得很牢固,一切透着行军打仗之时的严肃性,没有丝毫轻慢疏忽。傍晚刘承祐亲自巡营之时,当着诸将臣的面,对慕容延钊表示了极大的赞誉。

郭从义自白马府库,调拨了一部分物资,又自城中豪商富贾“募捐”了一批酒肉,送至军营,用作接待劳犒。

一座简简单单的营帐内,烧红的炭火将寒气驱散,蒸腾的热气,弥漫的酒味,将其间的气氛烘托得热烈。

几名禁军将领襄聚于此,随意地盘坐在内,饮酒畅谈,都是皇帝刘承祐所看中的年轻人,军中的后起之秀。高怀德、赵延进、张永德、赵匡胤俱在。

观帐中情况,俨然以高怀德为主,论军职,论身份,都以其为尊,毕竟是天子的大舅哥,临清王的儿子。其他人与之相比,总归是要弱上一筹的。

当然,如欲仅凭身份,高怀德想要压服这些人,得到他们的认可,也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就算排除身份上的优势,高怀德的履历也是十分优秀的,毕竟还是少年时,他便随其父高行周开始了军旅生涯,打契丹,平贼乱,在大汉立国之前,便能以军功得领刺史衔,这便高了彼辈几个档次。

赵匡胤在期间,出身算是最低微的了,不过其能力、品性、人格魅力俨然不俗,又有不错的交际能力,与高怀德、张永德这些人交往,倒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聊天打趣,相处融洽。

两名部曲掀开帐帘,抬进半只烤好的肥羊,肃冷的寒风卷帘而入,让帐中的青年将领们头脑清醒了不少。

赵延进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子,割了一块烤得焦黄的羊肉往嘴里塞。嚼了嚼,擦了擦嘴上的油,嘟囔道:“选这么个时节北巡,陛下也不怕冷……”

闻言,赵匡胤便以一种提醒的语气道:“我等乃天子亲校,陛下但有所命,赴汤蹈火,亦未敢辞。赵将军,万不可非议君上啊!”

“哈哈!”听赵匡胤之言,赵延进顿时乐不可支,笑道:“元朗兄不必紧张,我也侍奉陛下许久了,以他的胸襟气度,断不会因此而罪我等的,甚至可能付之一笑。”

赵延进这个人,才能见识都有,胆略也足,平日里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颇有豪迈之风。对刘承祐的性情,倒也看得准。

见状,赵匡胤无奈地附和了一句,对天子的胸怀大唱赞歌,不过对自己的谨慎自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赵匡胤可没有在座诸人的底气,其父赵弘殷在禁军中也算高级将领,但高得也有个限度。他得以提拔于刘承祐,自觉幸运,正是向上奋进,建立功业,实现抱负的时候,不愿因为言行之类的事,给天子一个不好的印象。

“元朗说得对,陛下胸怀天下,为体察民情,都不避风寒,我等又有什么好抱怨的。此番北上,陛下不带功勋老将,但拣我等后辈扈从禁卫,这是陛下对我等的看重与信任……”高怀德也发话了,张嘴便不遗余力地替妹夫聚敛军心。

军心是如何凝聚的,忠诚是如何培养的,就是这般潜移默化,不断重复强调……类似高怀德这样的将领,刘承祐已在军中安插了不少,高怀德这是比较含蓄的,有些中低级军官,配合着刘承祐调配入禁军的文吏,那吹捧,足以让刘承祐自己脸红。

见高怀德都发话了,赵延进赶忙道:“算某失言了,自罚三杯!”

说着便拿着酒壶倒酒。

见状,赵匡胤又适时地开着玩笑:“你这哪里是自罚,分明是自奖啊……”

第176章 去邺都

都是好酒之人,这群人中,尤以赵匡胤的酒量最好,不过,都保持着克制,酒意到了一定火候,都下意识地停杯罢盏,不约而同的表现,以烤肉而助谈兴。

帐幕再度被掀开,且此次力道很大,一股冷风卷着草屑直袭帐内,凉意侵面,赵延进不由打了个哆嗦,张口欲骂。不过见着入内的那名透着儒雅气息的将领,硬生生管住了嘴。

“参见慕容都部署!”一干将领,立刻起身,整齐地拜道。

进帐的,正是此次行营都部署慕容延钊,简单地扫了一圈帐中之景,慕容延钊露出一个和善而不失威严的笑容,问道:“诸位酒可喝好,肉可吃好?”

互相望了望,高怀德主动道:“承陛下赏赐,末将等已足食足饮。”

赵延进则轻松向慕容延钊邀请道:“还有些酒肉,慕容将军要不要与末将等共享?”

在赵延进酒意浅薄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慕容延钊表情一肃,音调上扬,唤道:“赵延进、赵匡胤!”

“在!”被点名的两个人立刻腰板坚挺,高声回应。

“你二人陪同本都前往津头,滑州官府已然准备好了浮梁,需要巡察一番,以备明日渡河,不能出纰漏!”慕容延钊吩咐着。

“夜已深,你们轮班巡视诸营,加强警惕,不得疏忽!御营那边,轮值不得延误,失期者斩!”又朝剩下的高怀德等人命令。

“是!”一干青年将校齐声应命,神情十分肃重,在慕容延钊面前,还没人敢端架子。

都不是蠢人,他们虽则为皇帝看重,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数的,眼前之人,可是天子真正的心腹将臣,潜龙之时便派人延请出仕的。

慕容延钊转身离去,赵延进与赵匡胤,立刻拾起兜鍪戴在头上,挎着钢刀,便跟了出去。别看赵延进平日里话,稍显轻浮,但正经起来的时候,干练之风立显,举止得体,就仿佛当初刘承祐第一次见此人之时,一眼便看上了他。

对于帐中的这些青年将校,慕容延钊心中也是很满意的,对刘承祐看人的眼光,也是分外感慨。这些人中,可都是很有潜力的将帅之才。

慕容延钊前番奉命回京掌军,除了应有加官升职,嘉奖恩赏之外,更表看重的是,将之召入进宫,与之深谈。托以腹心之谋,将南征战略征询他的意见,又对未来禁军的发展与其交流想法,其中有一点,便是针对性地提拔有潜力的青年将校。

此番出巡,将高怀德等人带上,刘承祐便朝慕容延钊叮嘱过,让他行进之间,对这些人多加提点。

行营的情况,有慕容延钊总领,足够让刘承祐放心。御营这边,刘承祐与郭从义等滑州职吏,简单地进行一场饮宴会谈之后,已然告歇。

御帐中挂着一张河北舆图,已经是张相对详细的地图了,河北诸州城池、主道、山川、林野,尤其是南易水一线,更是标记了其间的兵力部署、城防等重要军情信息。北巡才起了个头,刘承祐人虽然还未过河,但他的心思早就飘到北边去了。

御前,一名浑身上下释放着朴实无华气息的禁军低级军官,简单地将高怀德等将校聚会的情况上报,其一言一行,都有记录。

“朕知道了!退下吧!”刘承祐轻点着头,朝张德钧示意了下:“赏!”

“谢陛下!”

闻其报,刘承祐的关注点,偏到了赵匡胤的交际能力上,属实不错。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猜忌,军中人缘好的将领并不少,刘承祐也不可能让所有臣子都成为孤臣,只是碍于“宋太祖”的威名,稍微多关注了些罢了。

驻足盯着舆图一看,便是一刻多钟,直到折小娘亲亲自端着盆冒着热汽的水进帐,刘承祐方才回过神。

“官家,时辰已晚,该歇息了!”折小娘睁着灵动的双眼看着刘承祐,轻声道。

看着折家小娘子,热汽在她秀丽的面容前袅袅升起,刘承祐心中没来由的有些触动,道:“那就歇了吧。”

这小娘顿时露出了点喜悦的笑容。

帐间内侍拾掇着舆图之时,刘承祐正坐在只简单铺了层软褥的行军榻侧,褪去鞋袜,踩在盆中。折小娘则捋起袖子,跪于其侧,亲自替刘承祐搓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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