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147章

作者:芈黍离

刘承祐并没有那么多的恶趣味,也没有拆散“杨令公”与“佘老太君”的愧疚感。

不说其他,就冲折、杨两家在府、麟二州的势力,刘承祐又怎么会再让那一大一小两条地头蛇联合在一起,更遑论,亲自给二者赐婚了。

时势当下,折家在府州的情况,刘承祐能容其一时,又岂能容其一世,迟早还是要收归朝廷治下的。娶折家女,可是一个不错的招抚解决策略。

至于杨业,夺了你一个“良妻”,再还你一个。冯道的孙女,怎么都配得上他,且对其仕途军旅,都有好处,左右都是政治联姻。

前番在西征之时,刘承祐还答应给杨业选个良配,一直没顾得上,此番冯道提议,正好趁机给办了……

退出垂拱殿,冯道迈着老腿,走在湿冷的廊道间,冯道心情着实不错,步履都轻快不少。此番进见目的也算达成了,虽然搭出去了一个悉心培养的孙女,但得一良配。

至政事堂,脚刚跨入,便闻得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是杨邠与李涛两个宰臣,又有异议了,争执还挺激烈。对此等情况,已是见怪不怪,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朝堂房中望了望,不进去,别走一屋。

当值的陶谷正在提笔写着一道发往州府的制书,见到冯道,赶忙起身,十分殷勤地扶着冯道坐下,亲自奉茶:“老相公来了。”

虽然一直有心替代冯道这些人,尝试一下做宰相的滋味,不过面上,陶谷仍旧恭顺地很。

冯道老于世故,哪儿能被其表现出的假象所迷惑,心中虽不屑,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朽样:“秀实不必如此拘礼。”

随口问道:“杨、李二公,又在争执什么?”

闻问,陶谷眉飞色舞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杨相欲发令,自京师至诸州府,行人往来,并须给公凭,否则不与同行。李相反对,说杨相操之过急,此举必致民情大扰,商路禁绝。二者争执不下,恐怕,又要闹到官家那里去了……”

听其言,冯道面露沉思。

陶谷则继续说着,语带嘲弄:“中书门下,秉执国政,掌天下机务要事,身为宰臣,屡生争端,互为肘腋,如此,何谈为陛下尽忠,为国家做事……”

陶谷善于钻营,以前是讨好逢迎权贵,如今,自诩股肱,一行迎合刘承祐,对于这些宰臣实则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而诸宰,对陶谷,多心存恶感,毕竟有这么个“小人”时刻盯着自己屁股底下位置,哪儿能有什好感。

从陶谷的语气中,冯道感受到了些许酸意,亦似意有所指,不动声色,不接那茬,问道:“秀实觉得,二相公所议如何?陛下又会是什么态度?”

陶谷拎了下自己的小胡子,颇为自信地道:“行旅公凭,有利于朝廷对士民黔首的管理,这是必然之事。只是,如今诸境稍安,天下户籍不清,大汉有多少户民都不清楚,突施此策,岂能奏效。如李相公所言,想当然耳……”

“官家早有清查州县户籍、核定丁口之意,若不出意料,民岁就当着手此事了。若得梳理完毕,再行此事,方才妥当,况且,还得地方节镇配合!”

听完陶谷的分析,冯道点着头,夸奖道:“秀实大才,目光如炬,难怪如此得陛下信任啊!”

陶谷这人,缺点不少,品格也为人所不耻,但除了那手好文章,看问题分析时务的眼光,着实不错。

闻其恭维,陶谷表面矜持,但眉目之间不免得意。

第134章 乾祐元年终

杨业的府邸在开封东北角,隔着两座里坊,便是宫城,环境虽不如南城那边繁庶,但乐得清静。不大的宅邸,很朴素的样子。

日色渐暗,昏晦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府门前,冯道稳步踏出。杨业恭恭敬敬地将跟在后边,亲自送他出来,身上穿着一套轻便的武服,显得异常精壮,不过,恭敬的脸上仍带着些许不解。

“重贵留步!”冯道扫着杨业,抬手抚去老须上沾着的雪花,含笑道,老眼中的满意之请,溢于言表。

“相公慢走!”杨业保持着礼节。

一直看着冯道在仆侍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御者扬鞭,缓缓驶去,在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留下两道明显的车辙。

凝着眉,杨业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他年纪轻轻的,又是一介武夫,与冯道素无交集。此番竟得这老相公,亲自登门拜访,引着他东拉西扯,实在让他一头雾水。尤其是冯道言辞间的温和,眼神中的欣喜,直让他感觉承受不起。

“这相公,什么意思?”想不出个所以然,嘀咕了句,杨业晃着头回堂了。府门慢慢关上,没过多久,又快速打开,有天使携恩诏至。

然后,一个媳妇从天而至,杨业先蒙后醒,也很快明白过来了,冯道那是看孙女婿的眼神啊!

没什么好多说的,应诏谢恩。

折府,由宣徽使李业奉皇命挑选赏赐,很是豪华,位在皇城东南侧,好地段。

马车由西向东,进入坊内,沿着狭小却笔直的坊道直至府门前。刚停下,靓丽的身影轻快地跳了下来,折小娘穿着红妆,亦显丽质。

“怎么样,进宫谒见太后如何,没有惹祸吧!”面对归来的孙女,折从阮一副慈爱的模样,问道。

进着晚食,折小娘拍着不大的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说道:“皇宫太大,人都低着头,太过安静,让人不舒服!”

“不过,太后娘娘倒是温雅慈和……”

折从阮一笑,不过见着孙女俏丽脸蛋上那放松的表情,又不禁一叹:“日后进了宫,还当收束着性子,不可任意妄为。”

闻言,折小娘玉面微褶,不由望着祖父:“我真的要嫁给那皇帝吗?”

“我们这个皇帝,乃当世雄才,英武图略,是个成就大业的帝王。能侍候在他身边,岂好过嫁一凡夫俗子!”折从阮解释道。

“嗯……”折小娘幽幽叹了口气,其意郁郁,尔后略作迟疑:“话虽如此,但这个皇帝,唔……有些奇怪。”

“嗯?”折从阮疑惑地看着她。

折小娘说:“告退之时,我在宫内见到了皇帝。”

见她这副模样,折从阮赶忙问:“你不会冲撞了御驾吧!”

“孙女再莽撞,又岂会那般不知轻重。”折小娘吐了下舌头,娇俏道。

“皇帝让我陪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让我给他讲家乡的山水风俗……”

折从阮就静静看着孙女,在自己面前滔滔而谈。

“……”

“对了,离开前,我问皇帝,如果进宫嫁给她,能否骑马打猎?祖父你猜,他怎么回复?”

听到这儿,折从阮老眉一扬,配合着问:“天子如何回答你的?”

见祖父这副淡定的模样,折小娘不由好奇:“祖父此刻不怕我冒犯了皇帝?皇帝发怒?”

讨巧的模样,让折从阮抚须道:“天子若真因你这小女子生怒,那他量器可支撑不起他行前事。你也不会在我面前,这般表现了。”

讪讪一笑,折小娘有点兴奋地说:“天子说,皇宫飞龙使的骏马任我驱策,开封城外御苑园林任我驰骋……”

在折从阮祖孙俩交谈之时,仁明殿中,刘承祐也与太后李氏闲聊着,气氛不错。

“那折家小娘我见过了,很不错一小娘,醇厚质朴,英姿只怕更甚于高贵妃。”李氏说道。

同太后一道烤着火,刘承祐往嘴里塞着糕点,应道:“如此说来,娘对那小娘是满意咯?”

“嗯!”李氏看着这个儿子:“后宫也确是乏人,耽于政事,国务固然重要,生儿育女,延续皇统,同样重要。是该添些新人了。”

“来年寻个合适的意思,便有娘你下旨,将之纳入宫中吧!”闻言,刘承祐说道。

“来年?”李氏有些纳罕。

“爹在宫中,已经躺了快一年了,我是个不孝子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悠悠而叹:“开春之后,当续未竟丧礼!”

提及此,李氏也是不由面露戚色。

察觉到气氛转凉,刘承祐自觉说错了话,赶紧转变话题:“三郎近来,倒是长进不少。开府之后,踏实了许多,据王府僚属报,读书习武,比起从前,倒没有多少懈怠。”

“哦?”李氏果然来了兴致:“这些日子,三郎进宫,倒也确是变化不小……”

……

冬十二月甲辰(三十),乾祐元年的最后一天,刘承祐于皇城北阅兵,检阅视整军成果。虽然此前,刘承祐也是经常往军营,视察抚慰,但此次是禁军重新编练后,正式亮相。

两衙马步军三万甲士参阅,军容严整,声势浩大,刘承祐于三军之前,朗声宣讲,引众山呼。

在京的几名节度,都随驾参阅。此前刘承祐下诏,准诸节度就镇,但剩下的折、李、王三者,都选择默然留京,欲过完年再走。

趁着这个机会,进行一番震慑,即便是折从阮,亦为其所慑。这个时代,说穿了,还得靠军队兵马,说得再多,不如拳头够硬,够直接。

检视完军队,趁着歇息的机会,刘承祐将杨业召至御前,表扬了一番。

“朕给你选的夫人,可还满意?”刘承祐一副亲和的表现。

一切流程走得很快,杨业与冯家女已然成婚。

闻问,在刘承祐的目光下,英勇善战的杨无敌,竟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稍显矜持地再度拜道:“谢陛下厚恩。”

刘承祐随和道:“朕此前答应过你,给你选个良配,说到做到,倒是此前让你久等了……”

……

一直到深夜,刘承祐都没睡,独处御榻,满脑子里都是这一年以来的苦累,其间酸楚,意味难明。直到跨过子夜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第135章 许州兵匪

许州,乃近畿重镇,同开封府比邻,就在眼皮子底下。

长社乃州城,去东京近两百里,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晋亡汉兴之际,契丹骑兵抄掠中原,许州以近邻开封,黎庶深受其苦。

等契丹退,刘汉进据中原,许州官民方得片刻喘息,刘知远便以史弘肇遥领忠武军节度。史弘肇身在东京,由其属下将吏杨乙掌府镇之事,贪戾凶横,倚势欺人。

后又以刘信移镇徐州,有刘信这样的上梁,下梁有岂正得了,连续两镇节度,都非善人。直到刘信被刘承祐贬出东京,至长社就镇,然后许州的上至于官僚将吏,下至工商黔首,日中更苦了。

刘信本是贪猥凶残之人,被逐出京,将他的怨愤与怒气,尽数发泄在许州官民身上,言辄怒骂,动辄酷罚,还时有搜掠霸民之事。指望刘皇叔在许州修身养性,痛改前非,显然是想多了。

可以说,足两年了,许州的官民,就真没有得到过多少安宁。此前,朝廷剿匪安境,招聚流民,周遭州县,人口都在增长,唯有许州,不时有逃难外奔者。

许州地势,以平原岗地为主,正值得初春时节,沿颍水一带,长社、临颍之间,已有大片进入生长后期的麦田。不管日子如何艰难,许州治下的农户们,持续管理护养田亩,清沟排水,疏通田渠的同时,也为春耕之事,做着准备。准备种子,培育秧苗……

顾桥镇,坐落在颍水边上,是临颍县辖下较大的一个镇子,有上千的人口。趁寒冬之际,有得三、两月的安宁。不过这立春后不久,难得的安宁便被打破了,恶客临门。

一支数百人规模的官兵,气势汹汹而来,驻于镇口。观其旗帜,乃是忠武军下属的牙兵,领头的军头,一脸粗鲁像,骑在马上,朝着镇甸,虎视眈眈。

镇外的动静,早引起了镇中官民的警惕,敲锣打鼓,闭门聚众而防。

见着镇中的动静,一名都头,哈哈一笑:“指挥使,此镇似乎要聚兵抵抗啊,真是不知死活!”

指挥使也是面露不屑,吩咐道:“去,上前叫门,把他们镇将给我喊出来,就说本指挥,有要事相商!”

“直接冲杀进去便是,就凭这破镇子,还真能挡住我们?”都头有些嚣张。

“放屁!”这营指立刻呵斥了一句:“我们可是官军!别给某聒噪,快去!”

“是!”

顾桥镇中是有名镇将的,由原许州节度刘重进委任,面对镇外亮明刀枪的官军,纵使心怀迟疑,仍旧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出来问对缘由。

论职级,一个小小的镇兵营指挥,还在这堂堂镇将之下,不过,手里有兵就是硬道理。轻蔑地扫着戒备异常镇将等人,牙兵指挥昂着头,冷声道:“我们是节度牙兵,奉皇叔之命,征集财税。尔等回镇,告知镇户,准备进献吧!”

对其嚣张,镇将倒忍得住,但听其言,脸色不免难看,冷声道:“去岁秋税,本镇已尽缴与县府,何以复征?牙军此来,也不合规矩吧!”

“先帝山陵梓宫将过境至睿陵下葬,天子亲来,皇叔要准备财货迎奉,你们是大汉属民,自当出资孝顺……”指挥使鼻孔朝天,言辞强势:“皇叔有严令,每户出两千钱,不得违逆!”

“你也不用在本将面前啰唣了,赶紧回去准备吧,我给你们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时间过了,见不到财货,本将带兵自取。到时候,要是伤了残了,切莫后悔!”

闻言,镇将深吸了一口气,搞清楚了来意,也不多废话,转身便带着人回镇去了。同样是武夫出身,他可清楚得很,口舌是没有用的,惹恼了这干匪兵,他们是真敢把镇子给祸害了。

“镇将,怎么办?”身边的部曲,忧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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