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698章

作者:孤独麦客

迄今为止,诸州武学一共向部队输送了累计1001名武学生,天雄军除高层外,几乎已经完全武学化,从最基层的队副、队正,到中层的副将、十将,清一色的武学生。

如果说自己故去后,哪一支部队最适合让儿子派出去出征的话,那么一定是天雄军。他们跟着大将反叛的可能性最低,最忠于皇室——当然这也要看新君的水平了,邵树德甚至都想把儿子送到武学读书了,但因为太过骇人听闻,遂作罢。

今天到场的学生一共24人,是邵树德特意抽调来的金州武学的首届毕业生。

严格来说,他们还没完全毕业,只不过进入了最后一年实习期,习惯上都认为他们毕业了罢了。

“邵知贤、邵知学,好好干,立功受奖,封妻荫子,正当时也。”邵树德拍了拍两名学生的肩膀,赐下佩剑。

邵知贤、邵知学二人是房州人,听闻是流放房州的官员后裔,少有勇力,但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大顺五年,昭信军节度使李延龄巡视地方,发现了兄弟俩天赋异禀,遂推荐他们入了金州武学。因为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邵树德在审阅入学名单时便给他俩赐了名。

“门下谨遵总办教诲。”兄弟俩大声应道。

“丘增祥。汝祖与我有旧,好好做吧。”邵树德又走到一人面前,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此人是丘维道的孙子。本来按照宦官世家的传统,丘增祥定然也要进宫当太监,继承家业。不过这会嘛,没必要了,入武学也是条不错的路子。

丘维道修仙多年,因服药过多,数月前在灵州羽化。临逝之前,他清醒了很多,流着眼泪写了封信给邵树德,推荐了他的侄儿丘思廉到邵树德身边服侍。

此人在长安内侍省掖庭局当个小宦官。邵树德令韩全诲将人找来,送到洛阳。

“誓为总办效死。”丘增祥大声道。

邵树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自己人好用。

这24名学生,全部下放到突将军,队正、队副各半。

突将军正在大整顿、大练兵,又常年在自己身边,邵树德打算让他们慢慢武学化,成为和天雄军一样的部队。

诸州武学,邵树德不打算交到任何人手里,而是由他亲自管着。将来他死后,就交到新君手里。

武学生要一直保持着天子门生的身份,保持着这么一个崇高的地位。如此,他们才能成为朝堂上的另外一股势力,代表武人说话,不至于被打压得太狠。

当然,任何一项制度,都有可能被人玩坏、玩崩。但邵树德也管不了死后的事,儿孙们如果连审时度势、与时俱进,保持朝堂平衡都做不到,那也没办法。

武学生这么一个既有文化功底,又有武艺军略的群体,如果都不能成为帮手,成为朝堂重要平衡力量的话,那活该玩完。

第015章 北方与锚定物

“给裴冠写封信,让他看着点杨悦,别乱来。”清风殿之内,邵树德将脚翘在桌上,一份份翻阅着军报。

五月中上旬时,阴山以北大草原上的牧草返青。丰、胜、参、柔四州开始准备物资,大群骑兵提前从灵州出发,至胜州集结,将养马力,待物资齐备之后,护送至柔州。

六月上旬,牧草长势良好,已经非常茂密。

杨悦遵从邵树德的命令,令新泉军留守柔州,丰、麟州军开往参州,其余大队人马计飞熊、黑矟、金刀三军四万骑东行,开始扫荡燕北草原——豹骑都已扩至三千骑,补入的是厅子马直千人,另募两千辅兵完全编制,厅子步直千人分散补入黑矟、金刀二军。

因为不承担针对河东的作战任务,此次只征集了阴山诸部万余蕃骑,目前在押运后续物资、粮草,驱赶牛羊,往柔州草原而去。

作战规模不大,但部队构成非常精悍。剔除了大量战斗力羸弱的蕃人轻骑,全是常年练习马战、骑射的职业武夫,带足了马匹,已经可以玩一把奔袭了。

邵树德最近在考虑给黑矟、金刀二军扩编,即增加至每军各两万人。

人员分为三部分:“二期”梁军降兵出六千,灵州院出一万新兵,关北、河陇再招募三千蕃汉健儿,外加厅子步直千人,正好够两万——有一说一,灵州院、陕州院的新兵培训非常严格,五年才算“毕业”,平时一边训练,一边以“续备军”的身份弹压地方,这兵真不怎么“新”。

飞龙军也将保持两万人的编制,但缺额怎么来,还得再想想。今年已经没新兵可用了,降兵也不能再补充到飞龙军里面。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从各支老部队里面抽调五千会骑马的步卒,补入飞龙军,再从梁军降兵中抽五千人分散补入各支老部队。

邵树德整编的禁军,在初步计划中,步军有六支,计十八万人;骑军六支,计九万人;外加独立部队若干。

目前看来,六支步军可能打不住,这个以后还要再讨论讨论,是不是增加编制。

六支骑军没有什么悬念:铁骑、银枪、定难、飞龙、金刀、黑矟。

豹骑都会改名为飞熊军,作为独立部队存在。

银鞍直也会作为独立部队存在,规模约千人,至多不超过两千,将以勋贵、将校子弟为主。

第三支独立部队更为特殊,是讲武堂在训军官组成的部队,规模极少,一般而言不会超过百人——武学生服役一段时间后,会得到至讲武堂深造的机会,完成学业后可升官。

几位宫官在一旁整理文籍档案、笔墨纸砚。

杜氏摊开纸笔,开始写信,裴氏打开木盒,准备用印。

内官的人选已经确定了,王妃折芳霭已经给出了一份名单,基本上延续了隋唐的故制。

四位正一品内官分别是:贵妃赵玉、淑妃封绚、德妃野利凌吉、贤妃诸葛氏。很明显,都是有儿子的。

四妃是皇后的帮手,“掌佐皇后论妇礼于内,无所不统”。

四妃之外,还有九嫔,分别是:昭仪小封、昭容没藏氏、昭媛嵬才氏、脩仪裴氏、脩容陈氏、脩媛萧氏、充仪杜氏、充容韦氏、充媛则是张惠,九人全是正二品。

一后四妃九嫔,十四个女人,竟然有七个人妻。其中两个是大唐皇帝的女人,一个是合法手段得来的,一个是非法得来的。

正三品婕妤九人,目前还没凑齐,只有江氏、储氏二人。

至于正四品美人(四人)、正五品才人(五人)、正六品宝林(27人)、正七品御女(27人)、正八品采女(27人)更是完全空缺,只能开国后慢慢填充了。

皇帝的一百多个女人中,除皇后外,真正有地位的只有妃、嫔两种。婕妤、美人、采女之类的与女官无异,都是要干活的,至少理论上如此。

《礼记》中所载,自周代开始,“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真正所贵重者,也就那十余人罢了。

理论上而言,皇帝后宫的女人除皇后外,都有工作,都是政府官员。

比如,美人“掌率女官脩祭祀、宾客之事”,才人“掌叙燕寝,理丝枲,以献岁功”。

但在实际操作中,她们最主要的工作内容还是陪皇帝睡觉,这也是考核重点,虽然她们中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被皇帝临幸过。

“殿下,写好了。”杜氏将信呈递了上来。

开国建制后,她就要当嫔妃去了,可谓苦尽甘来,心情还是不错的。只是,心中还是略略有些遗憾。

京兆杜氏出身,婉容多姿,才华横溢,还是清白女儿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帝姬的不二人选,当皇后都够格了,没想到连四妃都没混上,说不失望是假的。

“现在打契丹合适吗?”邵树德看完后,交给裴氏用印,又问杜氏。

“不合适。”杜氏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岁契丹虽然为晋军所败,但掳掠了不少人丁,整体而言还是赚的。他们食髓知味,今年定然继续蚕食临渝关外的草场,袭扰军寨,掳掠人丁牛羊。除非李克用调集大军北上,或者干脆放弃关外城寨、牧场、农田,不然这个麻烦始终无法消除。契丹人,可为我牵制晋人。”

“看来约束杨悦是对的,继续扫荡燕北,收服诸部即可,不能为李克用火中取栗。”邵树德点头赞同。

契丹人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就不断袭扰你关外诸戍,兵力还贼多,动员个十几万人不成问题。你调集大军来援吧,固然可以击败契丹,可耽误中原战事啊。不管吧,这些关外据点早晚丢掉,契丹人会逐渐在临渝关外放牧,慢慢逼近中原。

正所谓一步退,步步退。

李可举、李匡威出任燕帅之前,幽州基本不参与中原战事,故能稳稳守住关外十二戍,还能时不时去打契丹人的草谷,抢掠丁口、牛羊,就和京西北诸镇经常入吐蕃境内捉生口,到党项牧地“征集”牛羊马儿,以至于天子都不得不选用“清廉边将”一样。

但从李可举奉朝廷之命围剿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开始,幽州镇参与中原战事的频率越来越高,并损失了大量精兵强将。

历史上李匡威、李匡筹兄弟起码在李克用手里丢了好几万精兵,刘仁恭又被朱温暴打,损失惨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不但关北十二戍的兵马被陆续抽调南下,甚至就连临渝关的守兵都快抽空了,曾经能够压制契丹、奚人的幽州精卒一波波葬送在中原,从此无力对付契丹,关外之地尽失,临渝关也形同虚设,直到后唐年间在河北三次决战,打得契丹人胆寒了,才一度收回营州旧地,但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因为中原又有藩镇叛乱……

“按理说,契丹人这会也该南下了,正好可以看看李克用的应对。”邵树德说道:“一旦晋军大举出动,那么我的压力也轻了,可以做很多事。”

无论是投入淄青、兖州战场,还是趁机搞定河中,抑或是进攻魏博,选择面都很大。

“好了,休息一下吧。”邵树德将脚收回,凑到杜氏耳边,低声道:“今晚你来侍寝,很想念你的桃瓣。”

最近在后方办公,邵树德已经搞大了三个女人的肚子。张惠、储氏双双怀孕,应该是回到汝州前的功劳,王妃折氏也怀上了,半垄断奶源果然是有效果的。

※※※※※※

“这是银元票。”邵树德拿着一张由清算行出具,抵税回收的一百圆面值票据,向三子勉仁、四子观诚解释:“一枚银元值一缗半铜钱,也就是1200文。”

开具银元票的机构已经从供军使衙门转为清算行,而清算行也将挂到少府下面,作为一个正式的官方机构。

少府,掌百工技巧、掌冶署、掌诸钱监等。简而言之,就是批量培训工匠,熟练掌握包括织染、冶炼在内的诸多技术,同时制作精巧之物供皇室使用,铸钱,收天下金银铜铁矿的税,给屯田机构制造农具、兵器,制作度量衡标准器等等。

少府新增设银监,前代不曾有,因为金银不是法定货币,清算行就是银监下辖的一个机构,专司各坊市博览会、展销会集中交易期间的银元交易额清算。

看看,用到数学人才的地方太多了,不加大培养力度是不行了。再搞下去,邵树德怀疑这会成为新朝学生最多的学科。

“阿爷,儿听闻铜已经涨价了,西域胡商带来了不少银,银愈发贱,这一枚银元还抵得上一千二百文钱么?”三子邵勉仁问道。

“你能注意到金银铜比价,为父很欣慰。”邵树德喜道:“这个价格不是一成不变的。事实上供需关系决定了世上大多数物品的价格,包括金银铜。另外,金银铜的上涨或下跌都是相对的,我称之为‘汇率’,用来标价的钱绢我称之为‘货币’。你们说说,我朝有多少种货币?”

勉仁、观诚二人仔细想了想,异口同声道:“不就钱绢么?”

“不然。”邵树德笑道:“我朝各藩镇私铸铜钱的现象非常严重,每一文钱的重量、材质不一,少说也有十几种,多了几十种都有可能,你很难分辨这一枚钱有多少铜,经常有人吃亏。绢的话就更多了,清河绢是不是货币?巴南獠布是不是货币?蒲州絁是不是货币?梓州小练是不是货币?蔡州四窠是不是货币?我大唐有几百种绢帛,价值不一,然而都充当货币,怎么估算?想想都头大。”

两小儿若有所思。

“现在诸坊市豪商,已经喜欢用银元来给商品标价了。努力这么多年,终于看到点成效了。”邵树德感叹道。

其实,一开始坊市集中交易期间,很多大批发商仍然习惯用铜钱、绢帛标价,然后换算为银元进行加减交易。但正如上述所说,太他妈麻烦了,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认可某种绢帛的价值。你说你标价的这种绢一匹六百钱,我认为只值五百,争执不下,怎么办?生意还做不做了?

十余年下来,大伙发现,用银元计价似乎更方便。银元实物就摆在供桌上,重十八铢,银九铜一,价值恒定,童叟无欺。

银元有没有在大家手里流通都没关系,哪怕是虚拟的、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只要有个标准来计价,那就行了。

于是,从两三年前开始,各州坊市集中交易期间,绝大部分商品开始用银元计价,实在太方便了,麻烦少了许多,交易额成倍增长,大家都很开心。

交易过程中有结余的,可以选择拿走银元票,日后抵税,也可以换成银元实物。如果一个坊市没有那么多银元实物,那么就给你马匹牲畜——一般而言,贸易最红火的灵夏坊市并未处于巨额贸易逆差状态,因为战马的价格节节走高,还能对外出售池盐,很多时候其实是顺差,整体并不需要对外支付多少银元或银元票。

让商品的计价单位改为银元,可以说是邵树德在商业方面收获的最大成果。

接下来需要继续巩固,让更多的人习惯这种半实半虚的货币单位,然后慢慢扩大到中等规模的交易层面。

讲真,银元票其实已经帮了不少忙了,因为它极大削减了对铜钱的需求,缓解了民间的钱荒,活跃了农村及小集市的贸易,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银元,是为父花费心血推广起来的计价单位。它的信用,我一直小心呵护着。”邵树德说道:“吾儿千万要记住,信用建立起来千难万难,但毁灭只是一瞬间。银元票这种东西,不准滥发。有多少银元发多少银元票,实在紧急,也要有可以兑换的东西,我称之为‘锚定物’或‘准备金’。现在要是有一座银山来让我锚定,我能把天下整个改造一遍,可惜没有,那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玩到目前这种程度了。”

银山?勉仁、观诚都傻了,白银做的山,那得多少财富?

第016章 机会来了

乾宁五年七月十六,邵树德又抵达了洛阳。

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洛阳的建设进度,同时面见一批被他闲置已久的降人,首先赶来的是赵克裕。

此君曾是朱全忠委任的河阳节度使,被俘后投降,劝说怀州刺史王班投夏,积功升至刺史,后转迁关西各处。

最近几年,邵树德发现他挺有农业才干的,于是把他调来,负责洛阳周边的水库、河道开挖清淤。这事本来是东都幕府管,但他们太忙了,事情太多,而水库河渠之事又非常重要,最好有专人负责,于是就找了赵克裕。

“谷、涧、瀍、伊、洛诸水,甚为紧要。陂池之利,尤为洛阳所重,君要费心了。”邵树德说道:“若做得好,将来都水监一职便由你担任。”

赵克裕一听顿时来劲了,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大王克河阳不过五年,孟怀便得大治,真英主也。某敢不尽心竭力?”

他家祖上就是河阳武人,他本人也是衙将出身,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干文官的活计,野心已经没那么大了。能混个都水监使者,其实也不错,正五品的官呢。

“别急着表忠心。”邵树德笑道:“诚然,陂池在历朝历代都是大事,但这会尤其重要。”

赵克裕不解。

邵树德不想多解释,只是简略地说道:“现在这个天时,让人捉摸不透,一会雨多得发洪水,一会连续干旱,反常得很。总之此事你要用心,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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