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471章

作者:孤独麦客

杨行密这人,实力不咋地,野心倒是贼大,说实话朱全忠很看不上他。

泗州刺史张谏投靠杨行密,就让他很是恼火,但隐忍不发。

现在又索要楚、寿、濠三州,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如果有选择,朱全忠恨不得发兵灭了他。

但怎么说呢?孙儒为其所灭后,杨行密起码收编了好几万人,实力今非昔比。他若提兵北上,以如今的局势,朱全忠不知道从哪里抽得出兵来。

“大王,杨行密非那痴愚之辈。”敬翔瞄了一眼朱全忠的脸色,放下了心,道:“虽贪占楚寿四州,但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会大举北上。”

朱全忠明白这一点。此番出兵,杨行密其实是提供了不少便利的,很显然他也担心邵树德势大难制。

“今还是要解决夏贼抄掠郑、滑诸州之事。”敬翔继续说道:“契苾璋部,应已蹿至濮州。宜令贺德伦、王重师、刘知俊诸将调整部署,堵截贼人南下汴州之路。另者,宋州一线……”

“宋州无妨。”朱全忠伸手止住,道:“夏贼若敢做下那等神人共愤之事,做就好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注了过来,大王果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大王,夏贼若突入宋州,便是不做下那等恶事,只劫掠百姓,也是个大麻烦。”敬翔道:“滑、郑一带,旬日来逃亡数万人,农事荒废,村落成墟。如此下去,怕不是办法。”

朱全忠眉头紧皱,右手紧握成拳,良久后长舒一口气,松了下来,问道:“敬司马可有方略?”

“大王,该下决心了。”敬翔提高了声音,道:“王之根基在汴州,若为贼人突入,农事荒废不说,百姓、士人会怎么看?军将又会怎么看?今请调兵北归。”

朱全忠不置可否。

其实,防守太被动了,最好的办法,还是一劳永逸,主动进攻夏人,覆其巢穴,则危难自解。更准确地说,发动第二次河阳大战,将派往魏博的三万大军调回来,再集结氏叔琮、朱珍部,抽调州县兵及土团乡夫,凑个十余万人不成问题。

但去年的河阳大战就失败了,原因很复杂,与攻坚不克、二朱重新活跃以及其他一些因素有关。

今岁再攻,能成功吗?朱全忠没有把握。

更何况,如今这个形势,一时半会怕是很难集结起兵力了。

邵贼的战法委实太过恶心,你要集中兵力,必然要放弃一些方向,邵贼一定会趁虚而入,以此为突破口,逼得你左右为难。

你抽汴宋滑郑之兵南下,援助蔡、寿,结果魏博那边敞开了一个大口子,让夏贼的骑马步兵溜了进来。

你调徐宿蔡汝之兵北上,则两淮危矣。

调洛阳之兵东进,则直接被人突到虎牢关,与河阳联成一片,直攻汴州。

你怎么办?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氏叔琮、庞师古还要多久才能击破夏贼?”朱全忠问道。

这话没人回答得了。

庞师古能攻克夏贼据守的白狗城、新息县吗?难。

南朝梁时代北渡淮水修建的据点,庞师古兵也不多,他有什么把握攻拔城池?

与之相比,氏叔琮所走的寿州方向倒是最可能取得突破的,但现在看来,动作太迟缓了,还未过淠水。再打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我已令张存敬、葛从周率部南归。”朱全忠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自己做决定了:“待这三万人抵达滑州,看看情况再说吧。”

敬翔暗叹。

不过这个应对倒也不能说错,当然也不能叫对,事实上如今怕是很难有什么正确的应对方法了。

但他觉得主公做事明显优柔寡断了,不如以前雷厉风行,当机立断。

再拖延下去,汴宋亳颍曹徐宿诸州都可能糜烂,届时麻烦可就大了。

另者,南线便是打赢了又能如何?夏贼退回唐邓随,舔舐完伤口之后,随时会再来,根本剿不干净的。

不如集中兵力,将突入进来的夏贼骑军歼灭或赶走,然后令魏博看住自家院子,别让人随意涉渡,自己这边再完善大河防线——这其实也是梁晋争霸时代后梁的做法,双方夹河而峙,死死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一年内大小数百战,晋人始终未能突破正面防线,至于人家后来绕道郓州突入黄河南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惜这个方案也有个致命问题,就是占用的兵力太多了,会导致南方空虚。若邵贼在南线部署大队骑军,渡过淮水北上,同样很麻烦。

竟然是这么一个难解的死局!

第051章 贼气已堕

离开朱府后,敬翔回到家中。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正要出门,见到敬翔,先是一愣,随后低头掩面而走。

敬翔视若无睹,直接去了书房,摊开纸笔,打算书写一份长篇大论。

表章当然是给朱全忠看的,内容是论南联杨行密、北连李克用的重要性。

汴州的实力还在,并未消失,但单靠自己已经无法摆脱劣势。这就像一个人陷入沼泽,他固然身体强壮,神完气足,但不停挣扎的话,只会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这个时候往往需要外人拉一把。

夫人刘氏走了进来。

敬翔抬起头来,本不想理她,但一看她满脸嫣红,春意盎然的模样,顿时有些恼火,斥道:“还有点命妇的样子吗?”

刘氏本来想问问自家夫君要不要吃点东西的,闻言柳眉一竖,争锋相对道:“妾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你管。”

敬翔闻言气结。

刘氏见他那副窝囊的模样,更显快意,冷笑道:“我经历的几个男人,尚让、时溥、梁王,哪个不比你强?你有什么本事管我?真闹将起来,你猜梁王是信你,还是信我?”

敬翔扭过头去,不想再理这个泼妇。

娶刘氏入门当续弦妻子,可真是倒了大霉了。水性杨花不说,还非常凶悍,动不动斥责家里人乃至敬翔本人。

当然若仅止这些,倒也没什么。可谁让刘氏是他的妻子呢,整天与一帮汴州公卿子弟搅在一起,甚至还带人回家姘宿,这就让经常在衙署里办公到深夜的敬翔很难堪了。

“我志在匡扶天下,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些许小事,乱不得我心绪。”敬翔在心中默念两声,平复了心情,问道:“听闻最近有不少人来找你?”

刘氏也不想与丈夫闹得太僵,见敬翔换了话题,便换了一副口吻,不屑道:“都是滑、郑二州的官员,想走你的路子调职,去别的州县做官。”

“这帮混蛋!”饶是脾气再好,敬翔也忍不住骂了声:“邵树德夺占河阳后,听闻不少人主动请缨到河阳为官,上进之心如此迫切。换到这边,却一个个想逃离前线,到后方当个太平官。差距何其之大也,何其之大也!”

这就是一个政权内部精神风貌的事情了,一方锐意进取,一方只想躲避,就不说战场上的胜负了,就看官场,也已经输了啊。

“其实也不怪他们。”刘氏为那些前来走门路的官员说起了话来:“夏贼突入滑、郑,梁王那么多兵马,哪一路拦住了?也别怪他们人人自危,实在是看不到希望。总不能去降了邵树德吧?他们也不敢啊。”

敬翔闻言沉默了。

官员都害怕夏贼,那么普通百姓呢?是不是比他们更怕,更想逃离滑、郑?

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敬翔暗道。

因为之前平灭黄巢、秦宗权产生的巨大威望,现在将佐、士人、百姓还对梁王抱有一定的信心,这是一个宝贵的时间窗口。

必须当机立断了!

而今最该做的,就是立刻将突入而来的夏贼骑军消灭或赶走。再拖下去,民心士气会受到沉重的打击,这可比损失几千军队要麻烦多了。

上位者其权力来源,可不就是人心么?若人心不在,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刘氏见敬翔又陷入了发呆的状态之中,知道他在思考,于是也不打扰,轻手轻脚起身,离开了书房。

又因实在无聊,便回到卧房稍稍收拾了一番,进梁王府耍耍了。

※※※※※※

十余骑驰回了庐州城中。

守军匆匆忙忙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骑兵丝毫不减速,回到了州衙之中。

“那是朱使君的亲将,从扬州回来的。”老卒拍了拍新兵的肩膀,道:“别多看了,他们看着威风,其实也是可怜人罢了。说不定哪天打起来,他们就得上阵厮杀,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谁敢打包票?”

新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傻傻问道:“打仗?打谁?杜洪?”

老卒哈哈大笑,道:“杜洪有什么好打的?再者,打杜洪也不是咱们的事。咱们是朱使君的兵,他现在可不想打杜洪,打下来了地盘也到不了他手中。”

“那这是……”

“朱使君想扩大地盘都想疯了。”老卒指了指已经暗下来的北方天空,道:“没准是趁乱抢占寿州呢?不过这其实是最坏的事情,邵树德、朱全忠,哪一个好惹的?”

新人似懂非懂,但心头已经蒙上了一层阴云。幸好他们是城门守卒,多半不会出征。

州衙之内,朱延寿将马鞭扔给亲兵,随后又解下披风、佩刀,恼火地说道:“吴王真是老了,对进占沿淮诸州还扭扭捏捏。仔细看来,还不如朱全忠有魄力。”

“夫君。”妻子王氏迎了出来。

朱延寿点了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道:“朱全忠有求于吴王,欲割楚、寿、濠、光四地转隶淮南。先给光、寿二州,待邵贼败退之后,再给楚、濠。”

“朱全忠的话也能信?”王氏惊讶地问道。

“不信也不行。这几个州,对吴王的吸引力特别大。若想完善淮水防线,这是躲不开的战略要地。”朱延寿说道。

“吴王可令夫君出兵?”

朱延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有限制。吴王的意思,是在夏、梁双方厮斗得实力大衰之时,分多路出兵,抢占楚、濠、寿三州,再向邵树德索要光州。”

“邵树德愿给?”王氏不信。

“定然是要做过一场才行了。”朱延寿一点都不害怕,相反还有些兴奋,只听他说道:“若得了光、寿二州,吴王总不能全拿走吧?光州可以给李神福之辈,寿州必须给我。”

王氏下意识有些不安,道:“兵凶战危,若夫君有个三长两短……”

“且住!”朱延寿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妻子,道:“自然不是现在就出兵了。梁、夏还在寿州交兵,待他们都打不下去,松懈的时候,我自提大军北上,夺了寿春。”

朱延寿有理由高兴。

吴王压制老兄弟的对外扩张,又不是什么秘密!怕的就是老兄弟们骤然做大,难以控制。

但这次真的出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夺取寿州的可能性从未这般大过。

朱延寿隐有所感,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最后机会,一定要抓稳了。

至于妻子担忧的风险。呵呵,搏富贵还能没风险?怎么可能!

邵树德在南方屯不了太多兵马,听闻帐下军卒多为临时新募的,真有战斗力吗?

这次便一鸣惊人给所有人看看。

※※※※※※

乾宁二年四月初一,白狗城、新息一带的战事已趋于平静。

不是庞师古不想打,实在是攻不下来。

最接近成功一次,是城内守军出城夜袭,被早有准备的梁军击退。

梁军趁势追击,欲夺门,双方隔门血战,最终未能成功,只杀伤了数百名夏军士卒。

更有甚者,新息县方向出动了两千人,趁夜攻打,最终有千余人冲入白狗城,守军士气大振,攻拔城池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到了现在,梁军基本已经放弃了营垒,退回到真阳、新蔡一线,士气愈发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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