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387章

作者:孤独麦客

豹,出生时皮毛浑浊凝滞,长大后油光水亮,威风凛凛,寓意人的长成。国朝武将,用豹做袍服补子的人很多,确实很适合。

“就赏那件吧。”邵树德无所谓。

妻族的第二代,也慢慢长成了。

折嗣伦之子折从依、折从学,比野利克成略小,但他俩一个喜爱文学,竟然学文去了,武艺很一般,另一个小时候生过大病,身体瘦弱,也当不了武将。

三子折从远今年才四岁,看着比较健康,折嗣伦寄予了厚望。

没藏氏嫡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可惜了。

倒是几个女子长得不错,一直要送到邵树德身边服侍。邵大帅很尴尬,本不想要,但看了一眼那几位小娘的长相、身段后,装模作样收下了。

草原羌胡,也太不懂礼法了,一代代往大汗身边塞女人,太过分了啊。

赵氏、封氏的第二代、第三代,几乎都以读书为主,从事政务工作。

不过他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至少骑马射箭的本事还是有的。挥刀子砍人时也不是全无章法,多多少少练过一些。

武艺、文学、兵略,各方面都要涉及。国朝又不文武分家,以后邵树德如果建立新朝,他也不打算严格区分文武官员。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出将入相,固然对皇权有威胁,但过犹不及。一堆只会读书的文官,外加文化水平低下甚至不识字的将领,固然不容易造反,但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仔细巡视过归德军将士家人的安置处后,邵树德和两位横山“公主”,在众人跪拜中乘车离去,连夜赶回了龙池宫。

方出门一日,案头就积了不少军报。当然都不是特别紧急的,两位“宰相”处理过之后,已经分发下去差人办理了,无需经邵树德之手。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权”。明清的学士们一定很羡慕隋唐的宰相,他们的权力太小了。而国朝这个相权,还是三省六部制削弱过的版本,可想而知之前权力有多大。

古来“拜相”,“拜”这个字用得很形象,说明了一切。

邵树德随意翻看了下。

杨行密已经讨平舒州,正在围攻歙州,屡攻不克,听闻打算招降处理。

钱镠得了镇海军节度使旌节后,对董昌不太尊重了,似乎觉得可以平起平坐了。

王审潮被正式任命为福建观察使,大喜,遣军士押送大批财货珍宝送往长安,福州战局行将落幕。

朱全忠请徙盐铁于汴州,朝廷当然不许。但这或许是朱全忠断供的先兆,他的财力应该还是蛮紧张的。轻徭薄赋嘛,在百姓那里得了好名声,让他们休养生息,这钱粮自然没那么充裕,需要从魏博罗弘信、成德王镕、鄂岳杜洪那里找补。

夔峡节度使李侃数败雷满,兵围朗州。

湖南军乱,周岳杀闵勖。孙儒残部突入江西后,无人可敌,一部有向湖南蹿去的趋势。

朱瑄在齐州大肆征粮,引起遍地烽火。天平军厉行镇压,杀人盈野,掳掠妇女入军中。王师范大怒,但只放了嘴炮,没出兵。

这些外镇的事情,邵树德只稍稍关注一下便过了。

接下来一份是有关申州战局的。

赵匡璘在申州招降纳叛,得兵六千余,均、房蛮獠三千众抵达,合兵万人,已整训十余日,粗粗捏出了个模样,正打算北上渡过淮水,袭扰蔡州。

王遇率军北上鲁山县,于城外筑人头京观,远近震惊。鲁山县兵少,开城请降,王遇遂屯兵此处,窥视三鸦镇。

折宗本大军围攻叶县数日,不能克。葛从周遣谢彦章率游骑抄掠其粮道,为折从古所阻。

两军处于僵持态势。但越僵持,似乎对己方越不利。

邵树德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默默念了两遍,将这份略过。

“大帅。”节度副使陈诚突然走了进来,道:“职刚刚收到消息,李克用率军征讨檀、蓟,大胜。但王处存围攻涿州不顺利,遭到北上燕兵袭击,溃败回了易定,李克用又火速回师幽州。有传闻,幽州军正在联络契丹人,打算共同对付李克用。”

“义兄现在没法收手了。”邵树德想了想后,说道:“若一开始便立高思继为帅,幽州立刻便能稳定下来,说不定还能让幽州恭顺个几年,每年解送财货至晋阳。现在动了手再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只会惹得燕人轻视,认为是他们的反抗起到了效果,怕是一匹绢、一缗钱都不会送给李克用。”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就是,让河东军南下打魏博,短时间内没戏了。

“凡事,还是得靠自己。”邵树德吩咐亲兵取来地图,仔细看了看后,道:“等借道的事情一落实,便让飞龙军出动吧。”

借道泽州出太行陉道南入河阳,是邵树德定下的方略,但首先需要解决补给问题。

昭义镇原本五州,产粮地在山东三州,即邢洺磁,但衙军在潞州。距离其实很近,但隔着山,粮食运输损耗太大,不值得运,故节度使经常带着衙军去邢州就粮。

飞龙军若借道泽州,同样面临着要过乌岭道的问题,长途转运粮草,耗费惊人,是不是值得?

目前越王屋山运粮支援垣县,就已经整得晋、绛、蒲百姓怨声载道了,如果再越乌岭道运粮,还是拥有逾万马匹的飞龙军,这相当于给超过四万步卒运粮,还是过山道,这成本能上天。

当然不是办不到,是值不值得付出这个代价的问题。

“罢了,对契苾璋说,让他拣选三千精兵,一人双马,减轻点后勤压力。”邵树德最终还是觉得代价太大,不值得,决定减少投放的兵力。

“不要和汴军多做纠缠,避免正面交战,以袭扰为主。汴军想要堵住他们这支人马的话,就增兵吧,看看朱全忠有多少兵力可用。”

“再和李罕之联络一下,问问他愿不愿意南下。”邵树德最后说道。

李罕之有一万多兵,都是兽兵,奸淫掳掠,还吃人,但非常能打,一直是李克用的先锋,屡破强敌。当年符存审、王建及带到天柱军的四百兵,就是这类人——邵树德当然不会蠢到问符存审、王建及、李唐宾、李铎、何絪等人吃没吃过人肉,他们也不会说。

“高仁厚正面攻齐子岭,屡屡受挫,原因便在于河阳方面可以出轵关输送援军,这次便给他们来个狠的。”邵树德对陈诚说道:“过两日,你随我去下垣县,我要亲自督战。”

“遵命。”

第017章 督战

大顺四年十一月十八,邵树德在龙池宫宴请卢怀忠。

卢怀忠把家人从灵州都接过来了,这是邵树德的要求。今天这个接风宴,他一家老小也在邀请之列。

小小的细节,反应了卢怀忠在邵树德心中的地位。

不是头号打手,但却是最信任的将领。自己领兵出征在外,可以任他为留守的那种绝对心腹。

“南阳局势纷乱,将来若站稳脚跟,甚至夺占了几个州,便把老卢你派去鄂州。”女人们在低声交谈,孩子们在四处玩闹,邵树德、卢怀忠二人则找了个清净地方,聊了起来。

折芳霭亲自端了一壶茶过来,给两人倒上。

卢怀忠连忙起身致谢,道:“岂敢有劳王妃。”

折芳霭小腹微微隆起,已是有孕在身,但她坚持给卢怀忠倒了一碗茶,笑道:“卢将军乃夫君最信重之人,劳苦功高,当得此礼。”

卢怀忠又连声称谢。

倒完茶之后,折芳霭便告辞离去,找卢怀忠的夫人韩氏说话。

“老卢你当年在武昌军的时候,鄂兵就不能战了吧?”邵树德请卢怀忠饮茶,随口问道。

“那时候还能比划比划,但已经不太成了。兵额三万,其实也就两万出头,还分散在各处。王仙芝十几万大军一来,便作鸟兽散了。”卢怀忠是淮南人,但却在武昌军当小校,后来被流放丰州,从结果来说,居然避开了王仙芝攻鄂州这场祸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杜洪名为六州之主,实只得鄂州一地,安州、岳州相对恭顺,蕲州、申州阳奉阴违,黄州吴讨与杨行密眉来眼去,他也就是个鄂州刺史罢了。”邵树德笑道:“将来若在申、光、安、蔡一带打开局面,老卢可愿坐镇?”

卢怀忠一惊。这是设立淮西镇的意思吗?出任淮西节度使?

他虽然是粗人,但并不笨,这些年一直让幕僚给自己讲史,见识、眼界开阔了许多。大帅是担心一旦南边打开局面,折宗本权势太重,想分他之势?唐邓、淮西两镇并列,总比统一在一个大淮西镇下面强。

分权、制衡、拉拢、恩义,大帅越来越像个乱世枭雄了。

“大帅有令,自当义无反顾。”卢怀忠顿了顿,又笑道:“离庐州乡里还近了许多呢。将来击破杨行密,便回老家看看。”

邵树德大笑。

卢怀忠这句话并不全是开玩笑。杨行密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北上收取已经投靠朱全忠的濠、寿、楚三州,巩固淮河防线;二是南下攻钱镠、董昌,尤其是钱镠,他是镇海军节度使兼润州刺史,但润州在杨行密控制下,这是一大冲突点;三是西进攻取被孙儒残部扫过一遍的江西以及鄂岳镇。

基本上和古代吴越政权的选择差不多,北方守江要守淮,西边上游要有荆州,不然会很艰难,国祚一定不会长。

邵树德势力已经深入汉水一带,离长江只一步之遥,杨行密能不紧张?

听闻最近杜洪威胁黄州刺史吴讨,让他出兵出粮攻赵匡凝,吴讨不愿,两人已经公然撕破脸。杨行密趁机拉拢,吴讨很可能投向杨行密。考虑到杨行密目前的志向是收复淮南传统旧地,那申、光、黄、蕲、安五州都在其内,一个不好就要西进。

而且,杨行密是有远见的人,如果朱全忠现出颓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可以得到调和的,届时协调好北方的利益,全力西进,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人是友是敌,可真不好说,毕竟这会和历史已经大不一样了。

“先不谈这个了。”邵树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道:“现在河中只剩铁林、飞龙、武威三军了,天雄军马上也要返回灵夏休整,兵力着实紧缺。武威军,也有些年头没打仗了,便让儿郎们上阵练一练,省得都忘记怎么打仗。”

邵树德所指的上阵打仗,当然是指一直没断过的王屋山战事了。

天柱、天雄、义从、顺义四军回灵夏,河源、积石开赴兴凤梁,这会在前线作战的,只有归德、保义、赤水、武兴、固镇五军三万七千步骑。

明年兵就多了。邵树德现在就像蚂蚁搬家,一点点往河中倒腾东西,龙池宫本来是在荒郊野外,但现在都出现一座小镇了:驿站出现了,交给了一位铁林军伤退下来的老卒经营;各色商铺出现了,什么商品都有得卖;大量宅邸兴建了起来,这是日渐庞大的官僚机构成员的住宅,诸如此类。

以龙池宫为核心的城市,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不过大伙好像也没打算建多好的宅子,有的官员甚至都没把妻儿接来,只在本地找了个小妾,重新过起了日子。大伙似乎都明白,未来可能还要搬家,没必要做久居的打算。

“武威军,上一次正儿八经打仗,应该还是在河陇了。”卢怀忠也赞同邵树德的说法,道:“齐子岭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死伤枕籍,惨不忍睹。”邵树德叹了口气,道:“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小股人马翻山越岭,但路太难走了,有些地方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被击退。诈败引诱汴军出关追击,成功过一次,消灭千余汴军,但没能破关。诱降,效果有限,离间,也没啥大用。新来的河陇蕃人壮丁攻了一个月,死伤五千多,甚至有部分人哗变,被镇压了。王瑶所部死伤三千余人,直接退下来休整,昨日又开始猛攻,一天就伤亡千余。朔方衙军死伤得少一些,但天雄、赤水、以及撤走之前的义从军,前后也死伤了四千余人。齐子岭,可真是血肉磨盘。”

卢怀忠听了也有些失色。

有些地形,比如箕关、轵关、硖石关、函谷关,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只能老老实实硬打的话,那伤亡确实很大,甚至可能攻不下来。

那些地方,有没有城墙其实都不重要,搭个寨子就行,完全就是靠地形在防守。

攻这些关隘,其实需要一点运气。守军疏忽大意、战意不坚、补给不继甚至天气因素,都可能给你带来好运。但有好运,也有坏运,比如邓禹攻箕关,十天就攻下了,但攻安邑县城时,理论上比箕关好打多了,但几个月都攻不下来。

黄巢攻潼关,其实就一天时间,但攻陈州,三百天都打不下来。

秦宗言攻江陵,前后打了一年,城内被打得就剩几十户百姓,但最终还是没能拿下。

关城,比这些州县城特殊,因为它的防守不纯靠城墙之类,更多是地形,理论上比州县城更难打。

“不过齐子岭差不多也到极限了。”邵树德又讲起了好的一面:“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关城内发了疫病,被疾病搞死的人,可能比我们杀的还多。”

卢怀忠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我义兄李克用,已经遣使快马回信。他同意借道,同时令李罕之、安金俊二人‘见机行事’,这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潞州薛志勤、晋阳康君立按兵不动,很显然不打算插手南边的种种纠葛。”邵树德说道:“与朱全忠的战争,只能靠我们自己。”

“大帅还没忘了当初起兵的原因吧?”听了半晌,卢怀忠突然问道。

“没有。”

“那好,武威军将士搬来晋绛之事,我来办。哪个兔崽子敢废话,我直接废了他。”卢怀忠道:“朱全忠、李克用,咱们一一扫平。”

※※※※※※

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邵树德被侍女喊醒。

封绚枕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不远处特别打制的小床上,躺着他们的女儿,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可爱婴儿。

起身穿戴好戎服后,邵树德坐回床边,与封绚说了会话。随后便大踏步离开安乐殿,前往城外军营。

一千亲兵已经集结完毕,武威军九千步骑也已经整理好了一切。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上万人离开了驻地,沿着驿道一路东行。

铁林军留守龙池宫,同时组织安邑、夏、闻喜三县夫子转运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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