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64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看起来张昭在葭芦馆附近杀死的那上百神战者,应该是这些人中的精华。

  “各都按预先安排,靠近大寨列阵,无令不得擅自出击!”

  张昭啃完手里最后一个胡麻饼,开始吩咐起了身边的军官们,如果说前几天是一次开胃菜的话,现在就是真正的考验了。

  疏勒城下,喀喇汗国的以超过三千人的神战者为中军。

  他们几乎全是步兵,装备了一定数量的长短弓,前排基本都还是有一些盾牌,三分之一的人有甲,其余就是穿着单衣拿着弯刀长矛的,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炮灰。

  喀喇汗国的军队分列两侧,最外面是一批掩护大部队的轻骑。

  更多的则是着甲的步兵,几乎人人都有弓和长矛刀锤斧头等,人数差不多也有三千左右。

  张昭毫不怀疑,这些人不但是进攻自己的主力,同时还会担任督战队的功能。

  这就是六千余人了啊!看来伊蒂哈德是下了血本的,正在观察间,一队骑兵从正在列阵的步兵后面跑了出去,这明显是数去给什么人报信的。

  张昭虽然不知道伊蒂哈德在城外留了多少骑兵,但肯定留了这是一定的,从疏勒城头破天荒燃起的狼烟和竖起的两面黑色大旗就知道。

  能在大战之前被放出城去的骑兵,必然不是前几天那种水货骑兵,应该是喀喇汗国的精锐,这些骑兵才是要命的啊!万一打不过,张昭连跑路的机会都不会有。

  回头看了刘再升一眼,这个宫卫都尉冲张昭拱了拱手。

  “两日前送天马予天子时,末将按照将军指示,已经将此处军情禀告天子,只要骁骑右卫能到,就不惧喀喇汗的骑兵了!”

  “刘都尉辛苦了,下去准备吧!今日血战,你们这些天子亲卫可是主力!”

  张昭笑着冲刘再升说道,不过他心里却打了个鼓,刘再升说的是只要等到,可不是一定能到,对于自己这位好舅父的军事能力,张昭还真不怎么信得过。

  军寨前,张昭麾下的军队分成了三个小方阵列阵,正中间的就是他的憾山都甲士。

  毫无疑问,一旦打起来,正中间的战斗一定是最激烈的,最艰苦的战斗,只能让憾山都的甲士去顶。

  于阗宫卫则分列在憾山都左右,这是李圣天自己的亲卫,人数并不固定,因为他们是从神威左军和神威右军,这两支于阗支柱武力中,轮流挑选进来入值禁宫的。

  历史上能被喀喇汗国用人堆了快四十年才被耗干血液最后不复存在,战斗力也是有保障的。

  在这三个方阵后面,是张昭从自己的乌合之众中挑选出来的三百多人。

  他们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甲胄,虽然破破烂烂或者干脆就是用某些织物和皮革缝合起来的,但也多少有点防护力,这些人是前面三个方阵万一顶不住后的支援力量。

  在他们的后面,就是在这两天时间中,以智通和尚的一百多弟子为核心的几百名神机都士卒。

  他们被安排站在山坡上,当两边弓弩对射完毕,敌军靠近后,就是他们发挥的时刻。

  神机都士卒的最后面,就是人数超过了七八千的真正乌合之众,其实这些李圣天扔给张昭的累赘说是乌合之众,都是抬举他们了。

  他们是一群原本住在疏勒城内,以及周围上阿图什,下阿图什,偏州城等地的农夫、小商贩、寺庙底层僧侣、帮人养马的、放羊的。

  几乎都是在萨克图·布格拉汗强行收走土地豢养自己的古拉姆近卫军,以及推行天方教的政策中失去所有的可怜人。

  如果说当年被欺压乃至被驱逐的时候,他们是有热血的,那时候如果有人能把他们组织起来,哪怕就是当炮灰,凭着心中的愤怒与仇恨,那也是一支有战斗力的炮灰。

  可是到了现在,他们在喀喇汗的欺压和于阗的不怀好意中被赶走送去,无数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过,再卑躬屈膝的事他们也承受过,他们的血早就冷了。

  今天能跟着张昭来,除了是一种无意识的随大流行为,再就是张昭至少是让他们吃上了饭的。

  吃饱不可能,半饱还是可以的,不然到不了疏勒城下他们就会跑光。

  这会还没跑,也无非是觉得张昭是个好人,累了点还能有饭吃,或许,内心深处他们还有点期待。

  期待着万一于阗人真的打破了疏勒,赶走了萨克图·布格拉汗,他们能拿回他们曾经失去的东西。

  “别放箭啊!别放箭啊!我们是被逼的啊!”

  “佛祖啊!你睁开眼啊!我家世代供奉你,总要显灵一次吧!”

  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这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所有人睁大眼睛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就连背对着战场坐好,被勒令不许朝战场看的‘累赘’们,都忍不住转头看去。

  缓缓靠近的喀喇汗国军队最前面,竟然密密麻麻的涌过来了一群男男女女,他们哭嚎着缓缓朝张昭的军寨这边走了过来。

  “驴入的贼胡!”连马鹞子这种有些变态心里的杀人狂,都忍不住脸色大变的狠骂了一句。

  这些人可不是于阗人,哪怕他们不信天方教,那也是喀喇汗国的臣民啊!伊蒂哈德竟然丧心病狂到用这些人来打头阵。

  张昭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直到整个肺部都冰凉一片,原来在萨克图·布格拉汗这些人眼中,他是在打一场宗教战争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是我的骄傲

  ‘嗖!’一根箭矢飞速射来,铁质的箭头轻易扎进了皮肉之中。

  中箭的是一个带着四檐皮帽的回鹘老头,不过这一箭并没有要了他的命。

  反而在剧烈的疼痛下,回鹘老头猛地爆发出了极为强大的求生欲望,他带着满后背的鲜血,哭嚎着开始往张昭这边跑来。

  “阿爹!阿爹!呜呜呜呜!”老头子背后,穿着花衣服的回鹘小娘脸上全是泪珠,她尖叫着追着老头子,一起往前跑去。

  “你们这些异教徒,给我跑过去,留在后面的,就等着去死吧!”一个包着黑色头巾,手持大食风格长弓的大胡子厉声怒吼着。

  在他动手之后,一轮箭雨无情的射向了这一群被押着出城的男男女女。

  七八个身影栽到了在地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回鹘老头那么好的气运,肉身接一箭还能扛得住。

  这些人都是在大战的最后几天企图出城的人,伊蒂哈德把他们都打成了叛徒,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震天地哭嚎声传来,憾山都的甲士们也举起了手中的神臂弓和长梢弓。

  他们与喀喇汗神战者中间隔着一条临时挖开的壕沟,如果任由这些人靠近的话,壕沟的作用也都废掉了。

  所有人都看着张昭,张昭却看着对面。

  那群哭嚎着跑来的人群中,有须发皆白背都驼了的老翁,有十一二岁满脸惊恐的少年,有四五岁被大人拖着满地跌跌撞撞的孩童,也有抱着婴孩的母亲。

  他们有回鹘模样的,有些斯基泰人模样的,也有长着一张汉人脸的,共同的表情就是惊恐和嚎哭。

  “二郎君!”马鹞子红着眼睛喊了张昭一声,要射就得现在射了,再不射,这些人就靠近了,他们身后可全是拿着木板的神战者,明显是来架在壕沟上的。

  我是人!我不是禽兽!

  张昭轻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猛然转身看着身后的憾山都甲士,他第一次生出了对那些神战者极度的厌恶!

  “儿郎们!对面的畜生以为填平了壕沟,就能击败我们!他们是痴心妄想,我张二郎的甲士,一个就可以打他们一百个!因为我们是人!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儿,不是下作的禽兽!”

  张昭拿出了肩膀上的硬弓,他瞄准了那个第一个射出箭矢的大胡子神战者,一股莫名的感觉牵引着张昭,让他在纷乱的人潮中,敏锐的找到了这个畜生。

  “看我射杀此虏!”

  张昭大吼一声,右手轻轻一松。

  ‘嘣!’弓弦飞速的回弹了回去,将巨大的推力送到了箭杆上,箭杆仿佛一下就活过来了一样,它带着张昭无限的怒火在空中急速颤动着。

  满脸残忍笑意的大胡子,正挥动手里的弯刀,走向地上一个被吓得无法动弹的男童。

  在他眼里,这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生命,就像是个长在脚边碍眼的树桩子一样。

  弯刀才刚刚抬起,‘噗呲!’飞驰的箭矢猛地钻进了大胡子的胸口,鲜血一下就飚了出来,颤抖的箭杆和尾羽甚至还在飞速的摆动着。

  大胡子吃不住这股重力,连连退了好几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的半截箭杆。

  怎么会?他可是穿了铁扎甲的,这是从一个异教徒家里搜出来的,这是最好的甲胄啊!怎么会这么远一箭就被洞穿了!

  带着满脸的不甘心和难以置信,大胡子缓缓跪了下去。

  而被他腥热的血液一激,吓得全身无法动弹的男童,仿佛突然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男童快意的看了一眼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大胡子,一声不吭的就爬起来跑了!

  “二郎君神射!二郎君威武!”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传来,这可起码有两百步啊!不但能射中,还能一箭毙命,养由基也就是如此了吧!

  “入壕沟者生!”张昭又举起了手中的强弓,随后大声喝道,身边的琼热多金立刻就知道张昭的选择了,他也跟着大声呼喊了起来。

  一时间,入壕沟者生的喊叫,响彻了整个战场!

  欢呼声中,张昭回头看去,所有的憾山都甲士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这几个月来。张昭一有空都跟他们在一起,教他们识字,帮他们懂道理,给他们讲卫青、霍去病以及本朝李卫公、秦胡壮公的事迹。

  一股名为骄傲的东西,已经在这些憾山都的甲士心间滋生,所以张昭宁愿圣母一点,也不愿意这些甲士沾上无辜妇孺的鲜血!

  其实不单是憾山都的甲士,连周边的于阗宫卫和身后的‘累赘’们,都敬佩的看着张昭,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人觉得他未免太妇人之仁了一些。

  “儿郎们!此箭,某射那个拿着门板的畜生!”张昭又一次引弓大喝!

  ‘噗呲!’一个拿着木板的喀喇汗神战者倒在了地上,连那厚厚的木板都没能保住他的命,张昭再杀一人!

  “风!”不知道谁带头,上千人一起大喊了起来。

  “某再射那持长矛者!”

  “嘣!”又是一箭,一个拿着长矛冻得浑身哆嗦的神战者脖子中箭。

  锋利的箭矢穿透了他的喉咙,这个家伙猛然捂住脖子跪倒在地上,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风!”

  “再来一箭!”如有神助的张昭兴奋的浑身战栗了起来,他大喝一声,那种就是知道自己能百发百中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果然,他瞄准的一个神战者小头目头盔中箭,就像是凭空突然在他脑袋上长出来了一根箭矢一样。

  小头目凄厉嚎叫着向往后面跑去,可是没跑几步,他步伐就踉跄了起来,随后更是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四箭四杀,几乎都是在一百五十到两百步上的距离中完成的,不但自己这方士气大振,对面的神战者的嚣张气焰,更是仿佛陡然间被打下了十八层地狱中。

  “插旗!告诉这些畜生,耶耶们是从哪来的!”

  张昭大喝一声,山坡上,老张忠嚎叫着把一杆三辰旗插在了最高处,当年张义潮收复河西,用的就这面旗帜!

  “风!风!大风!”

  憾山都儿郎怒吼声中,许许多多的‘累赘们’望向了山坡后的旗帜。

  “是大唐!这是大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僧高声喊了起来。

  “引弓!”张昭大喊一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硬弓,在他身边,氾全和琼热多金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弓!

  “引弓!”无数人跟着大吼,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梢弓和神臂弓!

  集体拉动弓弦的声音响起,好像把空气都拉紧了一样!

  举着木板的神战者踢打挥砍着,把一波又一波的平民赶紧了壕沟中。

  他们借着平民的掩护,迅速把一块块木板子架在了壕沟之上,张昭让人挖了一天一夜的壕沟迅速就失去了作用。

  不过所有人都没把这当回事,一个穿着两层甲的憾山都甲士,鄙夷的看了眼对面猥琐放置木板的身影。

  “猪狗不如的畜生!耶耶一会就踏过这块木板,送你去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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