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251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果然,当孙骁果感觉到战斗越来越激烈,已经有些应付不了的时候,探马终于送来了惊人的消息。

  大约有三千名名骑兵,从北、西两面赶了过来,而本就不乐意被当做诱饵的周十将,在得到孙骁果的通报之后,干脆舍弃了两千石粮食,跑回了兴平县中。

  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孙骁果也在归义军骑兵的包围尚未完成的时候,开始带领骑兵队伍撤回西渭桥。

  双方在渭河北岸,展开了更加激烈的小部队搏杀,甚至上百人的追逐战。

  而此时,张昭率领的大军已经离西渭桥不足六十里了,在解决了到底是不是单独和叛军作战的问题之后,归义军的行动速度可谓非常惊人。

  而且张昭也还不知道,他这次的决定将为整个关中,保留住最后的一点生机。

  因为在被此次乱军洗劫之前。此时的关中实际上还拥有着二百余万的人口。

  光是长安河附近的兴平、万年等县,就拥有人口二十余万,可以说长安还没有完全残破。

  历史上此次叛乱闹得并不是很大,但也让整个长安以及周围各县损失了六七万的人口,算上邠、乾等州,起码没了超过十万。

  叛乱不是很大,可这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吓跑了很多关中农户。

  而关中人口锐减以后,中原王朝就已经不太守得住这块地方了。

  此时,逐步富强起来的后蜀,看到了中原王朝在关中的虚弱,加紧了对关中地区的进攻。

  这又导致了后十年中,关中一共发生了大小战乱三十余次。

  而十年后,在那个好吃人胆的赵思绾叛乱,以及后蜀攻占成凤秦等州的战争中,会将整个关中人口锐减一半以上,有人口十余万的长安十不存一。

  自此秦汉唐三朝得以强盛的根基,中华文化的腹心地关中平原,就再也没有崛起过了。

  张昭没有选择与安审琦等汇合之后再来攻击叛军,却又在冥冥之中,保留了一个还算有些基础的关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隆隆马蹄声,驱散了清晨的浓雾,渭河北岸,一个叫做马跑泉的小村子内。

  这里距离西渭桥只有二十余里了,村子的居民,不是躲入了山中,就是被乱军拉去,女子充作泄欲对象和后备军粮,男人则死在了沟壑之中。

  孙骁果异常狼狈的一头扎进了马跑泉村中,村子里民房上面盖的茅草、树枝和门板等物早就被搜刮一空。

  但半倒不倒的民房土墙,让孙骁果心里中算安稳了些,那些河西骑兵的快马优势,至少是展不开了。

  隶属于孙骁果麾下的骑兵,也几乎是饿狗吃屎一般抢撞进了村子,人人灰头土脸,连孙骁果的镇将认旗都被撕破,各都、各将的旗鼓则基本丢失。

  马跑泉村的地势比周围要高一些,村中有一口并不算甘甜的泉水。

  大唐时期长安城的贵人们喜欢围绕着马跑泉村赛马或者策马出游,或是因此得名。

  孙骁果心中稍微安定后,就登上了村中最高的土楼观察了起来。

  围绕着马跑泉村四周,激烈的骑兵追逐还在发生着,只不过比起几天前已经少了很多,而且战果也开始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河西人的马快甲好,骑术更是在这些叛军之上,在从兴平县到马跑泉村的三十多里互相缠斗中,他们让叛军骑兵吃了大亏。

  所幸孙骁果出发之后,特意要了一大批角弓弩装备,才没被直接打崩。

  作为曾经大唐军队的专门给骑兵使用的制式装备,角弓弩威力大、射程远,破甲效果也十分出色。

  昔年张昭在西域时,可是拿来给步兵用的,这些叛军依仗着角弓弩的犀利,才勉强挡住了归义军骑兵的不断冲击。

  而他们开始渐渐不支,也是因为角弓弩筋角制成的弩弦开始松动和箭矢耗尽。

  骑兵的小部队纠缠被称为狗斗,是一种非常形象的比喻。

  这种以十几二十几骑为规模的追逐战中,双方就如同两只缠斗的獒犬一样,张着大嘴,时而你扑向我,时而我扑向你,时而扭打在一起,直到一方打不过灰溜溜逃跑。

  李存惠骑在一匹黄马上,他左手持剑,右手提着啄锤。

  所谓啄锤,也是中唐以后骑兵的制式武器,一头为锤,一头为喙尖,端的是对付重甲的好武器。

  此刻,李存惠率着麾下十几骑,纠缠住了叛军二十余骑,叛乱骑兵将身体低伏在马背上,掏出骑弓,不断斜着朝后放箭。

  激射而出的箭矢,带着嗖嗖的轻响,不断从李存惠头顶飞过,也有些射到了李存惠的兜鍪和肩甲上,不过李存惠完全不在意。

  因为没有了角弓弩,寻常的马弓想要破开他身上的棉甲,还是不容易的。

  而且他右臂上还有一面小圆盾,李存惠微微抬起右手,圆盾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随着箭矢的破空之声越来越密集,伏在马背上的李存惠,冒险将身体抬起来了一点。

  距离越来越近了,他需要为战马吸引一下火力,人批了甲,但战马可就只有一块铁片护着额头和一小块扎甲垂下护住胸前,要是运气不好,一箭就可以让马儿吃个大亏。

  越来越近了,李存惠身后的骑兵,也纷纷掏出弓箭朝叛军骑兵射去。

  一个倒霉的小个子叛军骑兵后背上,起码插了十余支箭矢,痛得他哇哇大叫,但估计是内里穿了环锁铠的,所以并未受到多严重的伤。

  但他跑不了了,因为这个叛军骑兵战马的屁股上,也插了好几根箭矢,鲜血打湿了整个马屁股,马儿奔跑的姿势都开始一扭一扭了起来。

  李存惠马快,很快就赶到了这个骑兵身侧,‘刺猬’骑兵眼见跑不掉,只能回过头,用绝望而恐惧的眼神看着李存惠。

  不过经历了泾州和邠州等地惨状的李存惠,可不会对这些畜生心软。

  不过就在他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突然间,‘刺猬’骑兵阴冷一笑,绝望的眼神瞬间被得意所取代,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已经上膛的角弓弩。

  “呔!贼子敢尔!”李存惠厉声怒吼,如同一个炸雷在‘刺猬’骑兵耳边炸响。

  怒吼的同时,李存惠手中的长剑闪电般划了过去。

  ‘刺猬’骑兵也很紧张,因为他手里的角弓弩只有这一根箭矢了,射不中李存惠,他就得死。

  在面临生死之间的大紧张时刻,‘刺猬’骑兵被李存惠这一吼,吓得心胆猛颤,手上习惯性的一紧,箭矢顿时射空,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完蛋!

  他连后悔都没来得及,剧痛就从手上传来了。

  原来几乎就在同时,李存惠的长剑已经划到,这柄五六斤重的重剑,打磨的非常锋利,切黄瓜般把‘刺猬’骑兵的角弓弩连同着手指,整个砍成了零碎一片。

  “我的手!啊!我的手啊!”‘刺猬’骑兵用左手捂着血肉模糊的右手大声惨叫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戛然而止了。

  因为李存惠在马背上一个漂亮的拧身,啄锤喙尖的那一头,猛地击打到了‘刺猬’骑兵的兜鍪上,直接把他前额凿出了一个血洞。

  随着‘刺猬’骑兵的倒下,李存惠等十几人,追上了叛军的二十几骑。

  他们互相并排着奔驰,同时用手中的武器,狠狠杀向对方。

  李存惠左右两手轮转如飞,对付轻甲者就用重剑,厚甲者就用啄锤,瞬间就将三四个敌骑打落马下。

  而在另一边,慕容信长带着章西豹等人,也把没来得及入村的叛军骑兵赶尽杀绝了。

  骑兵最重要的,无非就是装备、战马和骑术三样,当叛军骑兵没了弓弩之利后,就完全处于了挨打的被动局面。

  孙骁果在马跑泉村中看的真真切切,他脸色惨然。

  一千三百骑兵出城,一路小心翼翼,结果不到两日,就只剩下了九百余骑,现在还被赶到了村子里面。

  骑兵失去了机动,死亡就离得不远了。

  “轰!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村东头随之还出现了灿烂的烟火。

  没过多时,一个头发都被烧了一半,黧黑脸上被灼烧出了数个水泡的军官,跑到了孙骁果前面,他一头扑倒在了尘埃之中。

  “镇将!村东来了一支会妖法的贼骑,他们的长枪会喷火,末将占据高处的兵卒都被他们用喷火的长枪给烧了下来,东头的出口,末将没能守住!”

  “这是要围住我们,以我们为诱饵,引出西渭桥的大军啊!”

  孙骁果长叹一声,这些河西来的归义军既然把他们围起来了,还要来拿下村东的出入口。

  而且拿下了还不急着进攻,明显就是要把他们堵住,让他们跑不掉,背后想的,必然还是要围点打援。

  “雷豹儿!老子给你五十人和一百匹好马,今日晚些,你拼死冲出去到西渭桥报信!”孙骁果指着被烧了放满脸开花的雷豹儿说道。

  “是要禀告贺军使,千万不要上当吗?”雷豹儿有些迟疑的说道。

  “入你老娘的?狗奴是被河西人打傻了吗?”孙骁果都气笑了。

  “老子本不想出来,是贺川那贼自作聪明,硬要搞什么诱敌之计,老子跟他起过誓的,势要同甘共苦,今我被围,他不来谁来?算了你这混人不去也罢!”

  说着,孙骁果拉过身边的亲卫,这是他的族人,远比雷豹儿这种人可靠。

  “九郎,今次你去,就对贺川说,马跑泉周围有河西兵八千,其中骑兵二千,步卒六千,速来野战,打杀了他们,就再也没人敢来征讨咱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孙骁果思考了片刻,贺川不来,他十死无生,贺川若来,那就是数万大军的决战。

  他麾下尽是骑兵,打的过就留,打不过还可以走,存活概率至少比现在高得多。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兵但从河西来

  长安城中,这时候应该叫京兆府或者雍京,但住在这里的居民,还是以长安人自称。

  哪怕朱雀大街已经杂草丛生、狐兔出没,他们还是坚持称这里为长安。

  人人口中,谈论最多的,不是太宗文皇帝,就是高宗天皇大帝。

  哪怕就是那位大圣大明孝皇帝,长安人也还是怀念得很,只是说的时候不免要带一句感叹。

  ‘圣人圣明,只是何不早死耶?’

  今年是937年,距离大唐国灭,正好三十年,一群长安城的耆老弄了一点牺牲、瓜果,在原本大明宫的丹凤门外,焚香祭祀历代诸帝,特别是那几位长安人不愿提起的晚唐诸帝。

  其实这倒不是长安人瞧不起晚唐诸帝,实际上是觉得对不起他们,特别是昭宗皇帝,那可是对用长安市民组成的神策军寄予了厚望的。

  结果他们打不过河东李克用和凤翔李茂贞就不说了,甲胄齐全能被一群团结兵老农给缴械,实在是有够离谱的。

  可以说,晚唐局势败坏,重金打造的神策军腐败不能战,也是其中最为致命的原因之一。

  “呜呜呜呜!”牺牲、瓜果、香烛等摆放好之后,祷词还没开始唱念,周围就哭出了声,带头哭的,还是主祭的耆老,修真坊坊长李寿龄。

  此老生于唐僖宗光启四年(887),虽然只有五十岁,但在这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了。

  要知道长安自大唐国灭后,三十年间,历经战乱五十余次,加上昭宗时期的动乱,多的更是让人咋舌。

  能在这种情况下,不被乱兵杀死,不被饿死,也没有在逃亡路上病死、摔死,最后活到了五十岁,的的确确称得上高寿。

  “昔年昭宗天子命神策军屯于兴平,讨伐李茂贞那贼,可贼兵未至,神策军已乱。

  后贼众至西渭桥与临皋驿站,上杀宰相杜太师兄弟,与枢密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三公,贼众遂退。

  今朝廷任命的京兆尹安太保未至,贼已到西渭桥,城中早无宰相、枢密,何人能救我等?”

  李寿龄跪在地上悲从心来,此言一出,几十个耆老和数百前来祭祀的长安之民跟着放声大哭。

  此时的长安,规模实际上还是不小,城内外居民,加上兴平等县,尚有居民二十余万,光是城中就尚有七万余人。

  虽然坊市大多被破坏,但在西边开远门到皇城一带,尚能住人,自安西、河西和东面中原以及西南巴蜀来的商贾,多聚集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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