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第219章

作者:人到中年纸老虎

  反正从这次张司空对兰州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已经是打兰州嗢末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进而范质又想到,从凉州去往沙洲敦煌,途中要经过甘州回鹘,他努力回忆自己出发之前,从各方搜集到的信息来看。

  甘州回鹘与归义军可是死敌。双方有血海深仇,而甘州回鹘之所以能压着归义军打,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原朝廷的厚此薄彼。

  因为比起自立过天子,又曾经染指凉州,让中原王朝颇为警惕的归义军不同。

  甘州回鹘则不同,完全一副我听话,我只想当个守家之奴的样子,可谓恭顺至极。

  他们对中原王朝的朝贡频率和谦卑程度,堪称河西几个势力之最。

  其于奏疏称中原王朝皇帝为舅,以甥男自居,比起他们来说,归义军可称得上劣迹斑斑了。

  这么看来,与兰州嗢末相比,甘州回鹘才是归义军的心腹大患。

  那这位张司空会不会有借自己项上人头,来打击甘州回鹘的心思呢?就如同他现今要借着兰州嗢末曾经袭击过使团一事发飙一样。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范质抬头望向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正在落下来,他掸了掸肩膀上的雪花,暗自叹息一声。

  不如就在这凉州城过完上元节,再去敦煌吧,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张司空,若确系人杰,也不妨引为外援。

  对于出生官宦世家又考中进士的范质来说,他自然不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个户部巡官,他也是有追求的。

  虽然此时武人当道,但枢密院直学士,中书门下省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类高级文官,地位仍然不低,远比一般人过得好得多。

  范质对此也看的很清楚,他这样的人,要进入中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上书天子或者天子近臣,展现才华或者博得好感。

  而要在中枢坐稳位置,也少不了武力的支持,但结交河南河北的藩镇节帅风险太大,唯有张司空这种形同外藩的节帅,再合适不过了。

  ……

  嗖的一声轻响,虽然只有轻轻一声,但听在五六个正在翻过土墙的贼汉耳中,却如同索命厉鬼的惨叫一般。

  脑袋上缠着歪歪斜斜幞头的贼首,哼都没哼一声,脖子猛地往后一甩,一根长长的箭矢猛地插着在了他左边的太阳穴上。

  箭锋透骨而入,红的白的正在不停从伤口涌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随着首领的突然死亡,土墙上的贼汉们惊恐地嚎叫着,下饺子般又赶紧往外面跳去。

  但是只听一声梆子响起,又有五六只箭矢,从各个方式激射而至,几个跳的慢了一步的家伙们瞬间失去了生命。

  不过侥幸跳了出去的贼汉也没落着好,吱呀一声,驿馆大门突然打开,十几个身穿扎甲,手持长槊、弓箭的甲士冲了出来。

  墙根下的贼汉们气都没喘匀,槊锋和白羽箭就到了,顿时又被打杀了七八人。

  罗玉儿骑在一批好马上,他夹着长槊借着马力往前一捅,一个逃跑的贼汉,直接被他挑在了槊杆上。

  紧接着他如同甩一个坡口袋一样,直接把这贼汉尸身给扔到了左边的伊水之中。

  “谁家健儿?为何要侮辱我等,没得差遣此等腌臜城狐社鼠前来翻墙打洞,莫不是看不起某等河西健儿?”

  说着,罗玉儿身后一个甲士将一杆写着归义军字样的大旗,猛地插在了地上。

  周围的甲士轰然大喝一声,两个彭排手在前,四把长槊居后,十余弓箭手持弓拈箭长身而立,罗玉儿人马俱甲,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不过二十人,他们就摆出了一个步骑配合,远近皆备的小一号军阵!

  “是些好健儿!果然有点本事,某家乃是检校太保、汾州刺史麾下副将,叫你家官上送三百贯出来,保你无事!”

  等罗玉儿等人摆出阵型后,伊水对岸果然出现了一些穿着甲胄,步履稳健的甲士,看来这些人才是贼汉们的后台。

  “这位副将好没道理,若是投合某家脾性,别说三百贯,五百贯某家也愿意拿出来结交些好汉,似此般勒索,当某归义军无人乎?”

  说着罗玉儿把手一挥,身边一个甲士怒喝一声,从背后拔出投矛,助跑几步后,雷霆般掷向了对面。

  此处伊水被引入城内后,并不算宽阔,但起码也在百步以上。

  但甲士的投矛,轻易就越过了伊水,直接向着对面说话的副将插去。

  副将也是个老兵油子了,一听声音就知道飞来的投矛又准又快,赶紧一个滚地葫芦险险避开。

  回头一看,矛杆入土二尺余,这要是被插中,穿什么甲都没用!

  “好手段!有把子力气!”这个滚了一身土的副将竟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心有余悸,反而是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兀那健儿,某家安太保拥立新皇有大功,若肯投过来,金银、小娘,要多少有多少!”

  安太保就是这副将的将主,刚被石敬瑭封为检校太保、汾州刺史的安审信。

  罗玉儿大笑一声,“副将若是肯与某去河西,我家张司空亦不少金银、小娘!”

  双方隔着伊水打了一阵嘴炮,这已经是裴远和罗玉儿他们留在洛阳的第十天了。

  十天中,罗玉儿等人杀了不下三十个企图进入驿馆的贼汉。

  如同对面安审奇麾下牙兵副将者,也打发走了好几拨。

  只不过对贼汉是痛下杀手,对于各节帅的牙兵则是如今这样,一边展示实力,一边周旋。

  “还请通报安太保,我等是河西张司空麾下牙兵,安太保为新皇腹心,天下人皆知虎威,日后必定有所亲近!”

  嘴炮了半天,罗玉儿毫不落下风,最后拱了拱手,做出了早就与裴远商议好的表态。

  “好说!那某就回去回禀太保,张司空若是有心,咱们自然要亲近!”

  副将考虑了片刻,对面的二十人皆有甲,看起来更是弓马娴熟,目前是讨不到好了,不如卖个面子算了,反正洛阳城有的是地方可以劫掠。

  “那就多谢副将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劳烦副将通报引见。”

  罗玉儿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他一个小副将,约等于归义军的将头,哪来的面可以替张昭引见安审信。

  副将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笑容,双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时侥幸没死的贼汉们,也渡过伊水,来到了副将身边。

  副将脸上残忍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把手一挥,身后的甲士刀枪齐出,将好不容易逃过去的贼汉们斩杀殆尽。

  “儿郎们,今日天色已晚,就去这些贼汉家中,睡一睡他们的娘子吧!”

  说着,这些隶属于安审信的牙兵们摸出甲胄后垂着的兽尾,擦干了刀剑上的血迹,狞笑着走远了。

  既然不打对面驿馆的人,那也不能空手,这些贼汉们帮他们劫掠了好几天,家中自然私藏了不少财货,这会正好去取出。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纠结的儿皇帝

  936年十二月,距离末帝李从珂玄武楼自焚,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整个洛阳城,几乎成为一片废墟,朝廷皇宫紫微宫,也随着末帝全家的自焚而燃起了大火。

  杨光远、安审信、安审琦等部后唐降军,在石敬瑭心腹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的率领下,在十一月底就进入了洛阳。

  也就是他们,把唯一还剩下一点生气的洛阳给彻底摧毁。

  皇宫紫微宫被烧毁了快一半,城内的十余万居民凡是没有及时逃出去的,最多还剩下十之二三。

  朝中中下级官吏几乎全部被杀光,朝廷重臣也只能靠供给叛军酒肉、金银和女子之后,方才得免。

  到此时,大唐的对这片土地的所有表面影响,几乎都已经消失殆尽。

  这当然不是因为后唐也是唐,而是在长安彻底残破之后,作为唐朝东都的洛阳城,已经是这个帝国最后的余晖了。

  哪怕它也已经非常残破,但仍然是那个远去帝国的最后一点风华,到现在,终于荡然无存了。

  罗玉儿胳膊上缠着白布,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个胳膊。

  驿馆中人人带伤,连裴远的佩剑都在战斗中折断,包括裴远僮仆在内,已经战死了六人。

  洛阳城的叛军越来越多之后,不但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火并,对于驿馆的骚扰也逐渐增多。

  特别是杨光远的牙兵最是难缠,倒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杨光远就是出卖张敬达的罪魁祸首,他都干出这种事情了,自然也就没脸去约束手下人。

  是以安审信麾下牙兵还算勉强有个武人的样子,杨光远麾下的牙兵,则已经完全沦为了贼匪。

  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不算特别强,至少断断续续来了一二百人,但最后不但没能攻进驿馆,还被罗玉儿等人杀了二十余人。

  裴远冲着罗玉儿伸了伸手,示意罗玉儿把腰间的横刀借给他,裴远自己的已经折断,没有佩刀了。

  罗玉儿奇怪的看了裴远一眼,心中还是挺佩服这个书生的,嚎叫着拼杀起来,竟然丝毫不属于他们这些专职武人。

  “舍人要去何处?现在恐不是时候,咱们再守几天再出去看看吧!”

  眼看裴远把横刀挎到腰间,像是要出去的样子,罗玉儿赶紧出言阻止。

  裴远潇洒的整理了下身上的襕袍,还把沾着泥土的地方细心擦了擦。

  “罗二郎你听,这几天外面嚎哭的声音,明显已经少了很多,杨光远的贼兵也好久没来了。

  从叛军进城到现在已经十四日,某估摸着石河东已经快要进城了,咱们得趁这个机会出去找点吃的,再这么饿下去,大家就要饿死了。”

  裴远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竟然是已经没多少吃食了,再不出去想象办法,恐怕不等人来攻打,他们就先撑不住了。

  裴远在洛阳城,还有几个并不怎么熟识的世交之家,他准备去碰碰运气。

  罗玉儿擦了擦长槊,正要说他陪裴远一起去,城北方向突然爆发出了一浪又一浪的欢呼,裴远脸色一喜。

  “看来石河东入城了,留五人守在此地,罗二郎,你随我去看看,咱们得从这贼奴口里,讨点粮食出来。”

  ……

  洛阳城北,安喜门,穿着朱红色圆领襕袍的石敬瑭,在心腹桑维翰,降将杨光远、次子石重信以及万余河东军和万余契丹士兵的护送下,乘车架抵达洛阳。

  石敬瑭长眉深目,方面阔口,一副胡人的相貌,其父名为臬捩鸡,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而且极大可能是个石国粟特人,连一等胡人沙陀人都算不上,出身相当低。

  他原本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当年曾几度救过唐庄宗李存勖和明宗李嗣源的命。

  在见识过李嗣源将义父李克用子孙赶尽杀绝,李从珂又几乎杀光义父李嗣源全部子嗣后。

  现在终于轮到石敬瑭,来坐一坐这个烫屁股的天子之位了。

  安喜门外,仅剩的后唐朝廷官员以及幸存的洛阳百姓,都被乱军强令前来迎接。

  甚至后唐明宗李嗣源唯一还在世的儿子,仅仅只有五岁的许王李从益和养母王淑妃,都被从躲藏的蹴鞠场找了出来。

  或许是称儿皇帝还割让燕云十六州,造成的心理压力过大,或者是被犹如死城的洛阳和满尸体一刺激,也可能是不真实感太强烈。

  石敬瑭竟然在安喜门外拉着五岁李从益的手,来了个泪沾衣襟。

  甚至石敬瑭还表示,他是真不愿意造反,都是被李从珂所逼,并表示愿意将皇位奉还给岳父李嗣源的子孙。

  本来在石敬瑭身边颇为得意的桑维翰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当场吓死。

  这可不是搞什么三辞三让的上古社会,现在是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真被有心人当真,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早就在太原外,石敬瑭就称帝了,这时候来搞这个,不是显得有些多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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