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第944章

作者:须尾俱全

砖墙上什么也没有——这是说,除了已经脏污黯淡、破碎裂开的红砖之外,什么他物也没有。

她怔怔地盯着那红砖墙,突然明白为什么理应有所准备的工作组,会在这里遇险了。

砖墙上那一根根弯弯曲曲的黑色裂纹,分明形成了一个仰头摆手、一腿前一腿后的,行走中的人形——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体形。

再仔细看,那女人的眼珠,也就是墙砖上一处被磕破了的污黑损毁,掉在由裂纹画出来的面部边缘,平平扁扁地注视着林三酒。

林三酒的目光随砖墙往后扫,又往前看,目光所及,墙上所有黑黢黢的断纹、裂纹,都浑然天成地形成了一个个人形,甚至能看出来,都是同一个女人,连穿的衣服都是相同款式。

就像埃及壁画上的人物一样,也像是连环画一样,墙上那平扁单薄、由裂线组成的简陋人形,每一个动作都不同,甚至有几分僵硬可笑;但是她的动作清清楚楚,从后往前,正是在一步一步地在砖墙上走——随着林三酒一起走。

正看着她的这一个人形,嘴巴是闭上的,一条右臂高高扬起;前方下一个人形,嘴巴就张开了——林三酒意识到,当自己走到前方时,恐怕就会再次听见人形对工作组谈话的复述。

这……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墙?生物?堕落种?鬼?

“别看了。”意老师的语气突然急迫起来,“这些裂纹看久了说不准有什么影响——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裂纹形成的人形,能发出声音。”

林三酒赶忙低下眼睛,想了想,猛地一振手臂,将那铁棍奋力甩向了远处砖墙上的女人形;铁棍呼啸旋转着破开淡淡烟霾,“当”一声砸在那女人的手臂上——墙上霎时被打出了一条新的长长裂缝,正好从脑袋开始,将女人形给分成了两半。

看起来好像是达成了效果,然而林三酒自己都是一愣。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在墙上敲出一条新的裂缝来;看来她的猜测不对,有问题的不是红砖墙?

“快走吧。”意老师催促道:“至少裂纹不能下墙。”

说的也是。林三酒任烟霾渐渐合拢,重新将红砖墙遮掩在自己看不见的屏障之后——尽管她觉得,那裂纹人形能够看见她——这才感觉到后背上乍开的汗毛重新伏了下去。她转了半个圈,看着浓重烟霾,却没动。

“意老师。”她问道,“我刚才的前进方向就是这一边吧?我刚才转头去看墙时,特地留意了的,我只有右脚转了九十度……”

在脑海中的寂静里,林三酒的小腹越缩越紧,继续干巴巴地说:“我确认一下,不然在浓雾里越走越偏就糟了。”

“对,没有错。”从她脑海深处,红砖墙上那个女人的细细声音响了起来,仿佛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捏着嗓子,假装成意老师的口气说话:“就是这个方向,快走吧。”

第1722章 别看了,快走呀

林三酒低下头,原本是她双脚的地方,现在也弥蒙漂浮着一团团铅灰色的烟霾,许多细小黑絮仍然飘飘摇摇,像是晃动在河水波浪里的碎叶。

当她静止不动时,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浓厚烟霾中了,即使抬起胳膊也看不见手,只有一圈圈微微荡开的灰雾涟漪。

她不敢动。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种几乎等于眼盲的环境中,一直把握住准确的方向;她一路上是靠意老师时不时来一次【意识力扫描】,才拼出了方向正确的路径。

脑海中安静了几秒,林三酒也没说话,红砖墙人形的声音也没有响起来。被压在烟霾下的大地上,却远远称不上寂静:虫豸窸窣穿爬在植物丛里,什么东西被风吹得一下一下咣然作响,水滴落下来的破裂声,远方还有似乎是人拖着脚走路的划扫声。

原本应该是死地的烟霾最深处,却远远称不上生机全无。

……从刚才开始,“意老师”就一直在催她走。现在她原地站了好几秒钟,“意老师”却一句话也不说了,好像一个知道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的人,正屏息等着看下一步。

怎么办?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东西竟然能代替意老师?

林三酒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傲慢:她只不过经历了十来年的末日,就觉得自己能够把末日世界中的危机分门别类、从容对付了,等如今真的深入少有人踏足之地了,她才意识到比起末日世界中无穷无尽的异象来说,生活在世界表面上的进化者们可能只见过一个角。

“意老师……?”她叫了一声。

在确定意老师没有异样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往前走;她感到自己的左脚仍旧牢牢地踩在大地上,脚尖朝着正确的前进方向,始终没有挪动过——只要她不动,她就不会与正确方向错开。

脑海中依然没有回音。

林三酒猛地一扬手,这次甩出去的就不是气流漩涡了,而是刚才一直按捺不用的【龙卷风鞭子】——小型风团怒吼着撕破了烟霾,沉沉卷向了红砖墙,但是在打上它之前的那一刻,却蓦然松懈了风势,好像往天空中一跃似的急速消散了。

她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龙卷风的威力太大,自己来不及松开风团,会打中什么不该打的,反而引来麻烦。

用小型龙卷风吹散烟霾,当然比气流漩涡的效果更好;此刻前后足有十几米的红砖墙,全都清清楚楚露在了林三酒视野里,有好几秒钟的时间,连一丝一缕的余雾也没有。

这道红砖墙怎么有这么长?曾经是做什么用的?

墙上裂纹里的每一个人形,看起来都仍旧和刚才一样,仰头摆手,膝盖高高,姿态各不相同——只有一个地方变了。

刚才林三酒扔出铁棒、打裂了正面对着自己的那一个人形的脑袋,大半个人形身上都多出了一条深深长长的裂痕,甚至使它都看起来不像人形了——现在,这个人形在她右手边三米外。

……是墙动了,还是她动了?

“你为什么又在看它们了?”脑海中冷不丁地再次响起了那一个红砖墙人形细细的声音,试探似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看多了红砖人形估计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

就像它刚才复述工作组的对话时那样,这一句明明应该充满了意老师凝重忧虑口气的话,听起来却油油滑滑,好像想要骗她相信自己,却连一点功夫也不肯假装。

这个东西一直要她别去看红砖墙,一直催她赶快走……为什么?

林三酒脑门上都出了一头热汗,目光一转,却发现自己刚才甩出去的铁棍,仍旧躺在那个被打裂了的人形脚下——也就是说,离她三米开外。

她不由有点傻了。

红砖墙不可信,但铁棍却是她自己收集的,一大捆十好几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人形终究是裂纹形成的,怎么可能脱离红砖走下来,把铁棍也挪走?

也就是说,刚才挪动位置的人,是她自己?

“不对,我明明没有动过……”她喃喃吐出的自言自语,带着焦虑和茫然的热汽,消散在渐渐重新聚拢的烟霾中。

她分不清谁是意老师,也分不清是谁动了;一切都乱腾腾地搅在一起,就像烟霾钻入了脑子里一样,理不清楚头绪。林三酒在无措之下,左脚恨不得能死死地扎入土地里,把自己原地固定住,目光使劲扫了几遍——就好像她想用目光刮下来那一层伪装,看见真相似的。

“你别再看红砖墙了,继续走呀……”脑海里的声音细声细气地说。

“继续”走?

林三酒浑身都泛起了一层冷汗;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回应,逼自己在乱麻似的思绪里找出一个线头来。

她记得,刚才她扔铁棍的时候,打中的那一个人形嘴巴是闭上的;当时她往前看了一眼,看见下一个人形嘴巴是张开的。

根据林三酒的推测,当她走到张嘴人形的旁边时,就能听见人形的说话声——这许多人形刚才一路跟着林三酒走来,在张嘴人形的地方,林三酒就能听见它复述一个进化者工作组的对话——如果移动了的人真是她自己,她刚才怎么会没有听见人形的复述声?

不止,现在她正对着的这一个人形,嘴巴也同样是张开的,依然没有声音传出来。她在烟霾合拢以前,最后扫了它一眼——那人形的右手高高在身前扬起来,左手高高摆向身后,活像皮影戏中的人物一样。

“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了呀。”

脑海中那个假装成意老师、又装得不像的细细嗓音,几乎以一种扭扭捏捏的语气问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在走路时的姿势变得很奇怪呀?”

林三酒没能忍住突然冲上来的一股怒意,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会上当吗?我知道我没有动过。”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强憋回去一声笑似的——假如现在冲开烟霾,她是否会看见红砖墙上的人形正以手捂着口鼻忍笑?

正是“冲开烟霾”这个念头,让林三酒的右手指尖动了动,因此意识到了。

她现在右手正高高从身前扬起来,左手高高摆向身后,活像皮影戏中的人物一样。

第1723章 第二个原因

“你怎么了?”

红砖墙女人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地响起来,好像只要把同样的话多重复几次,哪怕她连装都装不像,也能靠执着叫目标承认她是本主一样:“是我呀,意老师。你不认识我了吗?”

林三酒几乎能听见她话尾及时忍回去的一声嗤笑。

这个东西——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很显然,在耍弄她的时候很愉悦。

“刚才你不是都走了好几步吗?”那声音充满暗示似的说,“你要是一直按照墙上人形的动作走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感觉快要从高处跌落下去一样,林三酒想要死死地抓住什么,稳住身子。脑海深处的意老师不见了,变成了那红砖墙女人的声音,就好像后脑勺被人开了一个孔——有人正从孔眼里窥探着她,眼珠消失的时候,就会换成一根肉色手指,跃跃欲试地想从孔眼里钻进来。

林三酒赶紧逼自己收回双手,往外揪起裤子布料,直至另一侧紧绷在大腿上。这样一来,她就同时掌握住了四肢的动向——至少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在,好像只有在她不留意的时候,她的四肢才会咧开笑容高高扬起,扛着她悄悄往前走。

但是……就算不再走了,还有意义吗?

天知道她已经从正确路线上偏离多远了?

“……在这种环境下,就只剩咱们两个了,必须互相信任呀,不然会让别的东西钻了空子……”

林三酒死死咬着嘴唇,听着自己呼吸罩下沉重的呼吸声,试图无视脑海中仍然在喋喋不休的红砖墙女人——她得想出一个办法,重新找到正确方向。

如果动的人果然是她自己,那么就说明红砖墙没有动;从这一个角度说,或许红砖墙本身是可以当作参照物的。哪怕信不过墙,她也可以走回到铁棍的跌落点——铁棍就相当于一个记号,能告诉她初遇红砖墙人形时的起始点。

找回起始点,就有希望了:这片被末日烟霾笼罩了近百年的大地上,早就没有砖地或人行道了,她一路以来肯定在泥土上压下了脚印。找到自己起始点处的脚尖所指,也就找到正确方向了吧?

她在心里将这个主意转了几遍,越想越觉得有把握。要找回铁棍所在,就必须再一次吹开烟霾;她左手仍攥着裤子,心念一动,【龙卷风鞭子】的卡片登时抵在了右手手心里,红砖墙女人仿佛也升起了警觉似的,立刻滑滑腻腻地问道:“你打算干什么呀?”

林三酒没有回答,只有鞭子一头无声地从她手中滑落下来,将浓雾中击破了一道裂痕。

“你不会是又要去看——”红砖墙女人说到这里时,声音不可察觉地顿了一下,让人感觉好像她差点舌头一滑,说出“看我”了。“看那红砖墙吧?”

林三酒闭了闭眼睛,从眼皮半透进来的暗光中,她仿佛还能看见红砖墙上一个个形态滑稽、摆手迈腿的人形。

“你是不是受什么影响了。”红砖墙女人的声音忽然严肃了几分,听上去竟真有点儿像是意老师了,“你刚才看了那一眼,连走路姿势都变了,你怎么还没有长记性,还要再去看?”

看来这个东西,是真的很不愿意她反复看红砖墙?为什么?

林三酒想了想;红砖墙深深浸在烟霾里,一般来说猎物看不见墙上的裂纹人形,只能听见它的声音。难道说,那些裂纹人形原本就是不该被人看见的,可能藏有它的什么弱点?

……这是她能想到的第一个原因。

“你现在一次次主动要看,不觉得很奇怪吗。”那女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太频繁了嘛。说不定你想看,并且觉得你有各种理由需要看,也是因为受了它的影响……”

它还真的进入角色,以为自己是意老师了?

林三酒对它作出的唯一回应,就是扬手脱出的一个小型龙卷风风团——一切都像上次那样,龙卷风冲破了烟霾,怒吼声却在红墙外几步消散了,连带着一起消散的,还有原本充斥此处天地的沉厚浓雾。

这一次,她几乎是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果然又挪动地方了。

铁棍离她更远了,尽管只远了几米的距离;它所标记的那一个脑袋被砸裂、闭着嘴巴的人形,也仍然老老实实地被破损的红砖吊在墙上。

从目光能顾及的最远处,一直到林三酒对面这个张着嘴、近乎手舞足蹈的人形——她记得很清楚,这是自己第一次与这个人形面对面——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吊线人偶一样,被看不见的线拉起手脚,始终一步步跟在她身边;如果有人此刻放起音乐,她甚至不怀疑在接下去的红墙上,它们会满面笑容地跳起舞。

“你去哪?”

在脑海中那声音问起来的时候,林三酒已经拔腿就冲向了铁棍所在之处;她猜得没有错,因为红墙附近寸草不生,她果然在黑泥地上看见了一排微微有点歪斜的脚印——每一步之间拉的间距都极大,就好像她刚才在走路时,把腿也高高抬进了半空似的。

她一跑起来,登时意识到,眼角余光中红砖墙上的人形也正在以急速往后退——它的脚踢出去、抬起来、落向身后;尽管头也不回,四肢僵硬,却以相同的速度一直跟在她身旁。

林三酒一身冷汗刚刚炸开,突然又反应过来了:就像连环画一样,人形只不过是在急速变换的连续动作中“活”起来了,看起来就好像是以相同速度在自己身边后退一样……是吧?

她急急地在铁棍对面一刹车,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脚印。

没错,那的确是她自己的靴子印,对面也仍旧是那一个脑袋被砸开、嘴巴闭上的红墙女人形——她竟能这么顺利地找回起点,连她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等一下。

林三酒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往红墙的方向扫了一眼。她刚才好像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烟霾马上就要再次合拢了,她最后又扫了一次自己蔓延出去的脚印,和一直横贯在右手边的长长红墙。

为什么那声音会不希望她看见红墙的第二个原因,此时浮上了林三酒心头。

在她思考时,脑海中的声音也静静地不说话了,好像它也知道,现在它只能再一次屏息等待林三酒进行下一步了。

在不屈不挠的铅灰色沉雾重新浓郁起来之前,她对准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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