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魏 第122章

作者:苍穹之鱼

鲁芝眉头一皱,不悦道:“大将军似乎忘记一事。”

曹爽便摸索便喘气道:“鲁司马还有何事啊?”

邓飏道:“春宵苦短,及时行乐,有什么事来日再谈也不迟。”

鲁芝从软席上站起,走到堂中,对曹爽拱手一礼,“今次能破西海胡,西部都尉杨峥功不可没,此人颇有将才,又是大将军昔日部曲,昔日在骆谷之中,两次为大将军断后,身陷重围,此等忠义勇武之人,大将军若是不升赏之,岂不寒了前线将士之心?恕在下直言,太傅能有今日之势,皆因军功,而大将军麾下最缺的也是将才,万不可将疏远此人。”

“对对对!”曹爽抽出一只手,拍了怕额头,“兴云功不可没,险些忘了。”

刚拍了两下额头,手又伸进去了。

“那依司马之见,封兴云何官职啊?”

“既然夏侯将军升任秦州刺史,不妨升杨峥为征蜀护军,加平戎将军,任西平太守!”

如此升赏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征蜀护军,权力极大,掌陇右诸军升赏,监督诸军,而西平太守,更是地方大吏。

杨峥可谓平步青云。

但鲁芝的话刚落地,邓飏、李胜就大呼:“不可!”

李胜跳出来道:“杨峥不过一部都尉,多赏些钱帛也就是了,岂可授以重权?陇右诸将作何感想?大将军如此厚赐一介武夫,岂不令人耻笑?”

邓飏亦道:“杨峥此人虽勇武,然护军、太守之位太重,恐其难以服众,届时惹出祸事,岂不是拖累大将军?”

曹爽稍稍沉吟,目光转向桓范,桓范却只顾饮酒,仿佛没什么兴趣。

鲁芝据理力争道:“韩非子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杨峥数千之众击灭冶无戴十万大军,一扫大将军昔日之颓势,何谈拖累,大将军若是不重用,才是令天下人耻笑!”

一提起昔日颓势,曹爽面色不虞起来。

邓飏当即跳出,指着鲁芝道:“大将军夙夜为国,何曾有过颓势?鲁司马休要信口雌黄。”

“够了。”曹爽脸色沉了下去,连两支作恶的手,也抽离出来,冷哼一声道:“西北形势复杂,外有羌胡作乱,内有郭淮掣肘,不用兴云,还能用谁?派你二人去如何?”

邓飏与李胜连连拱手。

这番话让桓范、鲁芝眼神一亮。

曹爽缓缓道:“西平太守为地方大吏,征蜀护军权力过重,不可加于一身,兴云今年才二十余岁,他日再建功,难道封他作刺史吗?”

鲁芝等的也就是这句话,他深知邓飏等人的秉性,一定会从中阻挠。

论语有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大将军思虑周详,属下考虑欠妥,既然如此,不妨升其为护羌校尉,以为大将军臂助。”

“不错、不错!”曹爽大笑。

护羌校尉在两汉时为边地大吏,秩比二千石,但汉末三国战乱至此,官爵层层加高,明帝大肆封赏以来,中郎多如狗,将军遍地走。

洛阳有谣言曰:欲求牙门,当得千匹;百人督,五百匹。

魏明帝责问时任中护军的蒋济,蒋济竟大大方方的承认。

是以护羌校尉也没有两汉时那么显耀。

与太守同品级,侧重于夷务。

正合杨峥屡次平定羌乱、胡乱之功。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雨

一场宴会持续到深夜。

桓范毕竟年纪有些大了,鲁芝也不太适应这个场合,便向曹爽告辞。

二人离去,李胜道:“鲁芝当初是郭淮举荐,其心必异。”

曹爽斜了他一眼,“当初你还是张鲁手下,难道有异心?”

“不敢不敢。”

曹爽道:“鲁芝,君子也,德才兼备,断不会首鼠两端,你怨恨兴云,却不该诬陷他,而且还是李弥倒向郭淮,兴云忍无可忍,才不得不除之。”

“属下知罪、知罪。”李胜脸都抬不起来。

身旁的丁谧、何晏也投来鄙夷的目光。

曹爽体胖心宽,也没有过多责备,令下人、美姬退下。

有些话,有些事,不能当着桓范、鲁芝的面说。

“西平郭氏如此不济,也没有敲打的必要了,依在下看,大将军之势如日中天,不妨……”邓飏两眼中冒着丝丝绿光。

仿佛一头即将发情的猫。

曹爽眯着眼,让他的脸看起来越发肥硕,“不妨如何?”

邓飏拱了拱手,眼神飘向丁谧。

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狗皆欲啮人,而丁谧尤甚也。

之前对司马懿、蒋济明升暗降,就是出自他的谋划。

“大将军英明神武,今势顷四海,声震天下,岂能居于一老匹夫、一妇人之下?”别人不敢说的话,丁谧肆无忌惮。

“大胆。”曹爽虚弱无力的斥责了一声。

丁谧连连拱手。

众人都期盼的看着曹爽。

曹爽端起一樽酒,一口饮下,肥硕的脸庞上升起阵阵红润,吐出一口长长浊气,缅怀道:“我与先帝情同手足,奈何先帝中道崩殂,将大魏托付于吾,然大魏终究是姓曹,而非姓司马、郭,大魏只有交到曹家人手中,才算不负先帝托付!”

“大将军一片赤胆忠心,为大魏呕心沥血,足以回报先帝托付之恩。”何晏一马屁迎面扑来。

他开了头,众人立即齐声奉承,马屁滚滚。

曹爽大为受用,脸上的肥肉渐渐舒展开。

“大将军怀高世之才,秉青萍干将之器,拂钟无声,不可不当机立断!”邓飏昂声道。

“如何当机立断?”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曹爽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丁谧道:“可将郭太后请入永宁宫,则大将军与陛下之间,再无隔阂。”

堂中忽然变得安静,非常安静。

一缕细风从外而入,布幔上起了波澜。

“可!”曹爽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堂外,细风渐大,吹来天边的几朵乌云,似乎有一场风雨将要席卷洛阳城。

司马师目光飘向洛阳上空的乌云出神。

“大将军伐蜀战败,失天下人心,若不退位让贤、自贬罪己,必定更加恣意妄行,而如今的大将军岂会屈居郭太后之下?”钟会目光灼灼的望着司马师的侧脸。

世人常言面如冠玉,司马师的侧脸比冠玉还要完美。

只是这块冠玉上没有任何表情,略显冷漠,让钟会略略失望。

但越是这种淡淡的冷漠,越是吸引钟会。

良久之后,司马师淡淡道:“若此时我等猝然举事,能制曹爽一党否?”

“不能。”钟会毫不避讳。

司马师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毫不避让。

“请试言之。”司马师道。

钟会踱了两步,侃侃而谈:“今曹氏兄弟掌握禁军,三狗啸聚台中,朝野充斥其耳目,四方军吏多为曹氏故旧,天下人心不在大将军,却依旧在曹氏,大将军尚未天怒人怨,而太傅亲信皆在雍凉、荆襄,此时举事,事必不成。”

“士季何以教我?”

钟会宽袖一展,口中长吟:“于铄王师,遵养时晦。”

这八个字出自诗经,原是颂扬周武王顺应时势,退守待时。

钟会表面是在献策,实则借用诗经将司马师比作周武王。

须知,周武王上面还有一个周文王。

那一对父子,与今日这对父子,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曹爽还未达到纣王的“高度”。

钟会一句诗,八个字,既点明时局,又暗中奉承了司马父子。

司马师的才情其实丝毫不弱于钟会,当然不会不知道。

如果钟会是一把锋利的长剑,锋芒毕露。

那么他则是一道深渊,深不见底,却又从无波澜。

早年司马师也是浮华一党,与夏侯玄、何晏齐名的美男子。

后在司马懿身边,渐渐隐去了锋芒。

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此刻司马师嘴角卷起淡淡的笑意,对钟会拱手道:“此真王佐材也!”

钟会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

这句话何尝也不是在回应他?

我若为武王,尔当为王佐材也。

上一个被世人称之为王佐之材的人,是大名鼎鼎的荀彧。

滂沱大雨倾泻洛阳城。

钟会走后,司马师在阁楼中呆呆的望着大雨。

过不多时,羊徽瑜将一件大氅披在司马师肩上,“父亲请夫君一叙。”

司马师转身,眼中掠过一丝柔情,“媛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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