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我为神明 第489章

作者:墨香双鱼

“同时,负责人事任命的行政官、负责纪律监督的监察官,以上二人渎职失察,与主要责任人同罪。”

“财政使、审判官、大祭司三人也应夺职待审,查清是否连带有次要责任,然后问罪。”

一名寒门系大臣听后忍不住了,冷冷说道:“贾斯汉大人,红烟河隶属主城级编制,所属八职官吏都是王国要员,你一口气就要杀五个,卸三个,真是好气魄!”

贾斯汉淡然自若,语气不紧不慢:“不是我要杀五个,卸三个,是法典规定如此。”

“法典?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法典!”麻斑大怒,几近声嘶,“管辖地内出现灾害,造成人员与财产损失,直属官吏是有责任没错。”

“但是,如果直属官吏没有贪墨、渎职、通敌等违规情事,依据法典,问责时应从轻查处!”

“红烟河营造官平时清廉节俭,没有从修堤款项中贪过一枚月币,红烟河堤坝无论材料、技术、工期,都是最高标准,强度是旧堤坝的五倍以上,只是遇到百年罕见的暴雨,这才造成决堤惨事。”

“红烟河决堤之后,当地八职官吏奋勇当先,没有一人撤离,第一时间就站在了抗灾前线,与驻军将士同进同退。”

“红烟河军事统领是已经成家的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家人全都处于重灾区,可他为了指挥将士堵住决口,无暇回家探望,更也没有动用特权要求优先转移家人,只为了不影响救灾秩序。”

“等到第二天,下面的灾情报上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已经被洪水淹死!灾情紧急,他连给家人收尸的时间都没有,仍带着悲痛奋战在第一线,直至身体过劳吐血昏厥!”

麻斑说到这里数度哽咽:“红烟河决堤是天灾,不是人祸,那里的每个人都已经尽力了,就算要处置,也应该予以怜悯,依照法典从轻查处。”

以身作则,奋战一线,妻儿尽失却不负民众……此时不仅寒门系大臣眼含热泪,很多贵族系大臣也纷纷低下头,为值得尊敬的政敌默哀。

贾斯汉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不再继续辩论,只是转身看向王座上的索兰黛尔,颔首说:“请陛下定夺吧。”

麻斑向索兰黛尔单膝下跪,神情椎心泣血:“陛下,恳请您心怀怜悯,对红烟河八职官吏从轻发落!”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

等待那个象征裁决的琴音。

“咚!——”沉重浑闷的低音骤然响起,如同重锤砸在心口,带来庞大的压抑感。

索兰黛尔看向众臣,默默说道:“红烟河八职官吏的事迹令人动容,但是——河道决堤酿成灾祸,等同于战时丢城弃地,予以裁决的不是普通法典,而是军法。”

“军法无情,令行禁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任何私情可徇。”

“听令,红烟河行政官、监察官、营造官、治安队长、军事统领五人,以战时弃城罪论处,依多古兰德军法,就地处决。”

“红烟河财政使、审判官、大祭司三人虽不是直接责任人,仍需承担次要连带责任,即刻剥夺职衔,逐出编制,永不录用。”

“八职下属其余官吏是否需要担责,应即刻查清,严惩不贷!”

以贾斯汉为首的贵族系大臣心中就像有花朵盛放,接二连三向索兰黛尔跪倒,齐声高呼:“陛下英明,明察秋毫!”

反观寒门系大臣,一个个垂着头,脸色铁青无比难看。

如果把殿堂议政比喻成战争,这一仗他们败了,而且是绝对的惨败……

寒门系丢了红烟河这么一个战略要地,恐怕十年之内都无法再在觅月行省拥有任何影响力……

这一城,被贵族扳回来了……

同僚们黯然之际,麻斑抬起头看向索兰黛尔,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愤怒,悲哀……他的双手十指紧紧绷着,指甲先后翻开,在坚硬的地面留下十道血淋淋的痕迹。

钢琴声仍在徐徐演奏,悠扬婉转,那是一首曲目的终章。

索兰黛尔并未注意到麻斑的眼神,对众人说道:“红烟河的事就到这里,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赶紧各自去操办吧。”

麻斑的视线在索兰黛尔脸上停留片刻,再度上移,最终落在了比王座更高之处。

怒意宛若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按捺不住,在他眼中卷起一片滔天炙浪。

一名寒门系官吏过来扶住麻斑,轻声说:“大人,我们先回去吧。”

毫无征兆,麻斑猛地推开同僚,大步走到高台前,高举右手狞眉怒目,声音响彻整片大殿:“我要弹劾!!!”

刹那间,窃窃私语的人声都消失了,无论是满心欢喜的胜利者,亦或是黯然垂首的失败者,所有人的表情都被冻在了脸上,呆呆地看着麻斑。

血怒满腔的吼声回荡于殿堂,几乎盖过了钢琴悠扬的旋律。

索兰黛尔此时也愣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不解地问:“你要弹劾谁?”

“我要弹劾你背后的人——”麻斑直指琴声传来的地方,指着那道明明隐匿于帘幕、却又仿若无处不在的影子。

“我要弹劾当今摄政王,奇诺·凡·海尔辛!”

第893章 肺腑之言

麻斑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陷入一片骇然,无论贵族系亦或是寒门系,大臣们皆是面色惨白。

弹劾摄政王?

这种事别说在女王面前说出口,他们平时放心里想想都不敢。

索兰黛尔和奇诺是什么关系?这两人一路走来,彼此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一般王臣。

奇诺为了让索兰黛尔坐稳王位,不惜大肆清洗宫廷,谁反对就杀谁,杀得血流成河,连传承了五百多年的王领家族都是说灭就灭。

索兰黛尔得权后也毫无猜忌,军政大权都让奇诺总领,任何国家大事都听从他的意见,没有丝毫戒心。

这么多年来,很多地方都在非议,什么“只知摄政王而不知女王”,甚至把奇诺称为“影子国王”,这些索兰黛尔难道不知道?

错了,索兰黛尔对此一清二楚,但她根本不在乎,哪怕有再多的流言蜚语,对奇诺的信任也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至于麻斑?

说难听点,你麻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有点个性有点能力,女王陛下看你还不错,就把你提拔上来当帮手,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平时跟贵族大臣斗来斗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弹劾对女王而言最为重要的摄政王,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索兰黛尔从震惊中回过神,不自觉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变得冷冽:“麻斑,如果最近工作太累影响了脑子,你可以向我告假回去休息,别在这里发癫。”

“我发癫?我看是你发癫吧!”麻斑不改以往的脾气,说话丝毫不留体面,他指着索兰黛尔身后的帘幕,重重质问,“我问你,奇诺·凡·海尔辛凭什么坐在台上?他有什么资格坐在台上?!”

索兰黛尔都被气笑了:“奇诺是摄政王,总领军政大事,摄政王和我一起坐于台上,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麻斑目光如电,声色俱厉,“依据《多古兰德法典》,摄政王仅可在君主年幼、重病、或出于其它原因无法执政时代为掌权。”

“只要以上条件不复存在,摄政王应当立刻还权于君主,并分立军政二事,设王之左右手。”

“你刚上位的时候没成年,立奇诺为摄政王,这没问题,我们不会说什么。可你现在已经20岁了!从古王立国至今,有哪代国王20岁了还设摄政王?!”

这番话直接让索兰黛尔哑住了,因为……麻斑是对的,法典即是如此。

理论上,四年前她过完成年礼,奇诺就要立刻卸任摄政王,最多继续担任「王之左手」或「王之右手」,要么掌兵,要么佐政,不能同时兼任。

奇诺之所以能当摄政王到现在,一是没有大臣提及此法,无人敢碰其逆鳞。

二是索兰黛尔信任奇诺,甚至可以说依赖奇诺,故意绝口不提。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就当大家都忘了,海阔天空,各自安好。

可现在麻斑公然提及,这事避无可避,完全没了斡旋余地。

麻斑逼视索兰黛尔,冷声说道:“奇诺担任摄政王这些年独断专行,祸害无穷,你什么时候才能及时醒悟,不要再像孩子一样依赖他?”

索兰黛尔上位这么多年,心性已经磨砺得很成熟了,可听到奇诺被如此攻讦,她还是忍不住火气上头:“祸害无穷?我来告诉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如果没有奇诺,现在安德烈仍是暴君在位,荼毒生灵,我早就被其所害,变成了不知埋在哪里的尸骨!”

“如果没有奇诺,任何一条新政都无法实施,奴隶仍然卑微如畜口,平民只能为贵族永远劳作,田土兼并每天都会继续,阶级固化会形成永远也打不碎的枷锁,最后葬送整个王国!”

“就是因为有奇诺在,那么多旧的制度才被打破,社会气象日新月异,无数有志之士百花齐放,让这个古老的国度走向崭新的未来。”

“说他祸害无穷?你扪心自问,说这种话不感觉理亏吗?你问问你身边那些同僚,他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不知为何,听到索兰黛尔这样的回答,麻斑目光中浮现起些许悲哀:“陛下,你的心性错了,太错了……”

“刚才所提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不是奇诺·凡·海尔辛的功劳。”

“是你提出旷古烁今的执政纲领,坚定地执行它,最终把多古兰德带向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你才是最伟大的那个人,而不是他。”

“我承认,他在这个过程中给了你帮助,那些帮助对你而言如同火中送炭。”

“然而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事对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他有为此付出任何心血吗?没有,凡事只是举手之劳。”

“可他从中获得了什么呢——他获得了一切。”

“奇诺·凡·海尔辛以杀戮立威,排除异己,建立告死鸟这种特务机构,监视王国数万官吏,肆意搜杀,滥用私刑,施行恐怖统治,视众臣如奴仆。”

“殿堂议事,蓄意挑起党争。贵族势大,就帮着寒门打压贵族。寒门崛起,就帮着贵族摧残寒门。”

“这个人浑然不顾法典原则,只为鼓动内斗,让下属彼此攻讦,以保证自己大权独揽,永远凌驾于众臣之上,甚至凌驾于王位之上!”

麻斑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已经是红了眼:“你呢?索兰黛尔·凡·多古兰德,女王陛下!你被私情蒙蔽双眼,心甘情愿被人当傀儡摆布,反倒还心存感激???”

“你不是没察觉到异样……你只是怕他,内心深处不敢面对现实,不愿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其实有着另一幅面孔!”

“你告诉我……以前的那个索兰黛尔哪去了?!那个在夜空下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成为女王改变世界的索兰黛尔哪去了?!”

“现在,各项政令不经摄政王首肯就无法执行,女王之言不出王宫,王国境内无数人只知摄政王而不知女王,甚至把奇诺称为影子国王!”

“多古兰德王国,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第894章 自始未变

……

麻斑的吼声在殿堂回荡,余音不息。

这种不留余地的逼问,就是强迫索兰黛尔正面表态,要她给奇诺的行为下定义,到底是摄政,还是擅权。

若是摄政,奇诺的种种行为已远超摄政范围,应按法典进行查处,将一切拉回正轨。

若是擅权,那就是女王明知权臣擅权而无所作为,要么承认自己德不配位,要么立刻对权臣进行处置。

无论女王作何回答,都已经按不住这层掩盖了4年的矛盾。

索兰黛尔抿紧嘴唇,冷冽的目光从麻斑移到了众臣身上:“你们也都这么想?”

现在局势纠葛复杂,与其在急流中表态,不如以沉默应万变,没有一个人说话。

索兰黛尔再度看向麻斑,毫不避讳地与他直视:“我可以正面回答你的问题,但不是从你给的选项中做选择。”

“多古兰德,不是我说了算或他说了算,而是我们彼此成就,不分你我。”

“你说的那些事,什么只知摄政王而不知女王,什么影子国王,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每天都能从情报渠道听到这类声音!但你以为我在乎吗?”

“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只在乎王国是不是一天天在变好,是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只在乎我的子民们有没有被欺压,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饥寒交迫,是不是每天都能露出阳光灿烂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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