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隐月明
对于这个陪她不远万里从罗马尼亚跑到日本的少女来说，说出这样的事实，会不会太残酷了呢？更不必说她自己多半也清楚这个事实，她只是想要得到那一点微薄的可能，即便那点可能性不亚于小行星撞地球。
但她又如何能保证这样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实现呢？
有一瞬间，贞德甚至想继续留在这个少女的身体里，以便她可以继续保护这个少女不会受到令无疾的伤害。
但眼下完全是木已成舟。
估计她也不愿意在她谈恋爱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旁观者在她的身体里吧？
虽然贞德只想说那不过是单方面的憧憬，只是暗恋而已。
而贞德真的想要保护她，或许尽快从她的身体从来，以另一个身份来介入才对。
“所以，还是用神秘侧的手段来吧。”
她本来就对令无疾说的那个科技侧的手段心有隔阂。
她在这一个多月来也知晓了不少网络知识，如果真的如令无疾所说，人类的灵魂能够转变成光电信号，也就是像程序一样存储在电子元件中，那么，当别人成批量地复制那个程序之后，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这样的局面。
虽然如果那么选的话，说不定能拖延不少时间，毕竟令无疾自己心里都没准——
不过她这个推测根本没有任何道理。
令无疾这种人根本就不清楚任何的技术细节，他对这种技术的难关到底在哪里都没搞懂，他心里当然没个准信，他又不是真的能对那个实验室发给他的数据报告看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在贞德说她选择利用神秘侧的手段来切分她跟蕾缇希娅的时候，他就只是问：“你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求吗？长相跟她差不多，还是你准备按自己原来的……”
他忽然停下来，然后说：“算了，你自己去跟她说吧。”
令无疾口中的她，自然是那个冬之圣女，所有人造人的原型，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
……
冬之圣女听到令无疾的要求时还挺奇怪的。
毕竟爱因兹贝伦家族制造人造人向来都是连灵魂一起制造出来，只是制造身体这种事听起来不太符合他们人造人的观念，虽然按令无疾的说法， 人造人本来就一个非常奇怪的族群，他们的观念对于人类来说未必都是正常的。
虽然制造空白的身体这种事绝对称不上正常。
但如果用人造器官来套用的话，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所以最终贞德还是把令无疾赶走，最后跟冬之圣女及相关的人造人的技术人员说清楚了她对新的身体的要求。
最终爱因兹贝伦家族也按她的要求制造出了那个身体。
“只不过，出了一点小问题。”
冬之圣女在那个已经搬到东京的爱因兹贝伦城堡里的人造人实验室中对贞德说。
“小问题？”
“那个身体的头发的颜色是白色的，眼睛是金色的。”
“也……可以吧。”
贞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受不了这种踩在人类的道德底线边缘处来回试探的人造人技术重复制造一个她的躯体，更接受不了那个按照她提供的数据制造出来的身体会被毁灭的事实，这会让她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
所以尽管那个身体有了一点瑕疵，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在她同意之后，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就通知了令无疾，然后令无疾就随手一剑，以“北斗定魂延生术”的视角递出，完美无缺地切分出了那个法兰西救国圣女的灵魂，再把那个灵魂送入了那个制造出来的躯体之中。
而蕾缇希娅则是一阵恍惚。
在贞德被切分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感到自己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只不过她很清楚这不过是错觉而已。
但她看着那个躺在昏暗的地下室的病床上的那个原本毫无生机的、面容和她相似的白色长发的少女的躯体在奋力睁开眼，一时间心里有点奇妙，觉得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妹一样，所以她情不自禁地跑到了病床前，握住那个人的冰凉的手，想要鼓励她。
羽斯缇萨见状，只是摇了摇头。
“怎么，见到了真正的圣女，觉得名不副实？”
令无疾虽然清楚她是为了什么摇头，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她确实觉得有点名不副实就是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以她为样本的话，应该能加快不少进度吧？”
令无疾摇了摇头：“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自己身为试验品的命运的。”
“那你就不告诉她好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这种人造人确实跟人类有区别……”
“你这是以偏概全，我会这么想，不代表别的人造人会这么想。”
“所以你想说你这个几乎是所有人造人的原型在人造人中是一个异类？”
“既然我是他们的原型，那么我是异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个冬之圣女精致无暇的脸上扬起一抹理所当然的微笑，对令无疾说。
令无疾一时间还真不好反驳这句话。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这么说是有什么用意。
第五卷：风雨如晦 : 第十七章：改写
“你觉得，让她这么深入真的好吗？”
这时候，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却忽然说。
“谁？”令无疾就问。
“当然是那个普通人。”
“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我只是在怀疑，你到最后只会把关系搞得一团糟。”
“我到现在也还是会把关系搞得一团糟。”
那个冬之圣女顿时就转头看向少年，看到那张脸上还是那种不以为然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便不再多做言语，正想要离开，却又忽然听到令无疾轻声说：“所以，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好？”
这句话顿时让她有点惊疑不定。
“你这是什么反应？”
“因为在我看来，你是那种在关于自己的性格的问题上谁的建议都不会听，只会自行其是的人。”
“那你觉得，那样算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迟疑了一下， 摇了摇头，说：“对你而言，外人的评价其实没有意义吧？无论我觉得是对的还是错的，你也只会说正确和错误的价值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平日以来的表现就是这么冥顽不灵吗？”
“没错。”
她就毫不犹豫地点头。
令无疾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说：“看起来我确实根性深重啊……”
他既不是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也不是感到满意，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得过且过而已。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问我这种问题？”
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就问。
“我只是在想，从你的标尺来看，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观点。”
“标尺？”
“我无意冒犯……”
“像你这种人说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说你就是要故意冒犯的一样。”
令无疾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可他还是继续往下说：“因为你之前的人生，貌似都只是为了那个救济全人类的愿望而活吧？也就是说，为了达成那个目标，你甘愿把自己当成祭品投入到大圣杯中当那个系统的核心，虽然现在或许多出了一条愿望，不过，那条愿望应该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应该是能站在一个客观的立场，用那条近乎空白的标尺来度量……”
“所以，近乎空白，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吗？”
她打断了令无疾的言语，说。
令无疾倒也不想说得这么过分。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冬之圣女应该也不是会对这种评价生气的人才对吧？
“人类不可能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
“可像你这种已经实现了灵魂物质化的人……”
令无疾一想到她在重新变成人类之后，她好像也多出来一个让人造人找到自己的出路的目标，所以也无法判断她的知性的成长到底算不算得上这方面，而且真要是这么算的话，灵魂物质化就代表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思考逻辑以及愿望都永远不会更改的话，那么，这样的永生真的有意义吗？
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一个机器而已吧？
“令无疾，”令无疾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用这种全称来叫自己了，但他并不觉得冒犯，甚至多少还有点亲切，他就看到那个白发红瞳的人造人紧紧地盯着他，说，“我本来也只是一个在圣杯中渐渐消亡了自我的AI，是你擅自把我唤醒，又擅自给我选择，如果有什么人改写了我一片空白的状态，那个人只会是你，你给我记清楚了。”
“可是讲道理……”
我好像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吧……
但那个人造人双手按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眼神前所未见的认真，根本不允许令无疾发出任何辩驳。
于是令无疾只能咽下还没说出口的言语，但又去掰开她的手，但不知为何，在令无疾的手接触到她的那一刻，她却又闪电般地收了回去，令无疾也不疑有他，反正他也不太喜欢肢体接触，也就以为她也是差不多，就随意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贞德的情况，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就径自离开了。
羽斯缇萨·里姿莱希·冯·爱因兹贝伦看着少年乘风离去的身影，心底莫名想起一句她不久前学过的唐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句诗当然不仅仅只是在说那个少年，也是在说她自己。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确实像那个少年所说的那样，除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之外就是一片空白，就好像一张风筝，飘在云天之中，仅仅靠着那根细细的线来拉住她，不至于让她迷失在这个世界，可有时候，她又会想，如果那个愿望真的如少年所说那般没有任何意义，她又会度过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想到这种问题，总是不免让她觉得有点恐惧，因为否定那个愿望，就像是否定她之前的人生，可她之前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呢？所以她不免有点期待，但在这种时候她又不晓得该如何走下去。
她确实就像是天地间那只寂寞的沙鸥一样。
但她又不太想去找令无疾询问这种事。
想来如果去找令无疾，估计他只会嘲笑她这种人连自由都品尝不出来美妙的滋味吧。
当然这纯粹是她高看了令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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