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不不不!请您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吧,只是一位故人的孩子,在报答我当年的照顾,只是这样而已。”
“??????”
结束了这让人更加一头雾水的电话,庆轻培一下午都无心学习,因为心里情绪搅动漩涡,外头则人头攒动、吵杂且轰鸣,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但无论如何,庆轻培都知道一个常识,施工要建立在不扰民的基础上,等晚点应该就走了,大不了就是这些天都让他们施工,至少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吧?
独自吃完晚饭,她透过窗户往外一看,结果事情还在继续。
不光如此,施工队的人数反而更多了,它们完全没有要歇的征兆……
可怕的是,即便到了她将入睡的时候,那些工人反而一起喊着号子,更加埋头苦干了。工地的灯亮度极高,仿佛要通到天上,墙壁被破坏、地面被钻动,他们这是违法了吧?!
为了争取自己的生活权益,庆轻培穿好衣服,准备去好好谈谈扰民的事情。
在废旧工厂外,一位粗鲁的工地人接待了她。
“你就是之前说好的会计吧?来来来,赶紧去干活。”
“不不,我是附近的居民,你们这样扰民!我怎么睡觉!”
“啊?这附近不是已经没住人了?政府说这里全空置啊。”
“我、我是唯一一户!而且这到底是什么工程,怎么你们不睡觉也要干?再不停下,我就要去报警了。”
“报警?你这个扰民问题等下再说,我们这个大工程急缺人手,甲方贼大方,你看能不能帮我们应个急……”
“我这就去报警!”
“真的很大方。”
……
翌日,高易羽难得的一个人。
约安妮丝昨天听到了一支非常合胃口的乐队,打算一整天都在家里听完它,顺便在高易羽的提议下,准备用家里作为练手材料,学习如何打扫卫生。
而达芙涅则在学习新的东西,既然不是非必要的乐队活动,她也就选择了在家继续,甚至还学会了如何用电脑进行资料检索。
于是,为了维修钢琴,高易羽自己骑着自行车,踏着晨光前往废旧工厂。
嗯……很热闹,这里已经是工地了。那个家族的大人物自然已经离开,但留下了很多看起来靠谱的外国面孔进行监督。他们知道高易羽是个不可招惹的大人物,而这里的工程,也是为她而存在,因此高易羽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口罩和连帽衫,也降低了她的注目率,这一切都很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施工人员里……有张熟脸。是咖啡女同学,高易羽勉强还是记得的。她看起来很累,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充实,正在发挥自己优等生的头脑,帮工地计算一些不需要负责的细节问题,或是干些女孩子也能负担的杂活。
“咦!”她却认出了高易羽。
“等等,怎么你在这里干活?”
庆轻培有点难为情:“他们为我们一家安排了酒店,而且……给的钱真的很多……嘿嘿,努力得到回报的感觉真好。”
听起来挺不错……高易羽突然有了个想法:“勤劳踏实,自食其力是很美好的事,虽然不知道你赚了多少,但适当的理财也是很重要的现代经济。”
“咦,你要推荐我买理财产品吗?”
“是的。”高易羽严肃了起来,“你打工的钱,能不能都借我?我想买个乐器,给你一分利。”
089·对现代的理解
不得不说,咖啡女同学是个好说话的对象。
就像在小黄鱼上卖东西时,遇到那种专业二手贩子,三言两语下单付款、快递查收后秒确认收货。
咖啡女同学做出许诺,拿到在工地打工的工资,就会全部借给高易羽,真的很爽快。
拿到钱可以周转开来了……除了这份开心之外,高易羽倒是多了点疑惑,为啥咖啡女同学看起来有点受惊呢?在她的眼神之中,为什么透着一种委屈和酸楚呢?又是为什么哀求着不要告老师呢……
一边思考着这个,高易羽一边向前走,工地的吵杂比之前更甚了。
小动物们没以前舒适、自在,音乐也远离了此处。
它本来的空旷,被灰尘、喧嚣、土木、器械、泥罐车所替代。一切都在按照高易羽所要求的来,拆掉多余的废旧建筑,保留录音室的两层小楼,然后在它的后面改造成管风琴——以及教堂。
另外……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事要办,高易羽能在这里蹲一整天,只为了看老旧建筑与挖掘机的对决……那可真是很浪漫呢。
但她绕开施工现场,走进昏暗的屋子。
因为自己也有一项工程需要解决——那架钢琴。
它从月桂树上被搬了下来,被放在她们那间尚未完成的录音室里,和其他没通电、也暂时无法被使用的录音器材一起静静沉睡。只不过,它们总会醒来,且开始正常的工作——钢琴却不一定了。
高易羽想要扭转它的命运。
打开所有盖板,将支撑柱支好后,高易羽借着手机的光开始一一检查。
这里头居住的松鼠一家已经走掉,但它们留下的东西却还在。铸铁板倒没什么损伤,毕竟是金属,然而在更深处却被它们糟蹋了。
音板坏了……这是首要的问题。
作为钢琴的灵魂,音板的木头是极其优异的东西,比如德国的名琴,都是从积雪覆盖的高山里祸害那些长了漫长时光的树,把它们肢解、分级、风干,只有那些尺寸足够、无暇的木芯材料,才能用来反射钢琴弦的美妙之音。
毫无疑问,这架钢琴也使用了非常、非常好的木材做音板……现在却完犊子了。
“唉。”
高易羽感到惋惜,剩下能用的部分并不多了。
除了音板,这架钢琴最主要的问题,则是琴弦的损毁。它们被创造出来,安装在击弦机上之后,恐怕没多少机会展示自己的绚烂音色,然后就烂在了时间里。
现在看来,那些金属丝线已经锈蚀、崩坏。
在低音区,铜丝缠绕在钢丝外,现在它们一起寿终正寝了。
不过——这架钢琴的击弦机却相对完好,它们依然灵敏、精准、迅速……只要把羊毛毡换一下,它可以发挥出全新的力量。因为击弦机并不是木制,而是……而是一种高易羽没见过的奇怪纤维。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将手指放在击弦机的其中一条脉络上,轻轻施加力量,来感受那材质。
轻便、坚韧、略有凉意。
这总归是个好消息,无论这种材质叫什么,但它还能用。
当高易羽沉浸在思维之中,专心的继续琢磨钢琴时——
“——情况如何。”
一道声音,从阴暗之中蓦然响起。
那是女性的声音,不知年纪。它带着一丝蔑视万物的高傲,又像是弄臣在自嘲。它没有从四面八方的任何一处传来,而是从高易羽的衣兜里。
“德利多利。”高易羽睁开眼,很是平静,“你好。”
掌管历史的三全音恶魔,不知真身和欲求的怪物,是与高易羽签订契约的怪物。
“所以,情况如何?”
“你来得正好,我能不能把你寄生的金币卖了?这样应该就能勉强凑出钱,换琴弦和音板了……毕竟都要专门定制。”
“不能。”
“那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情况很糟。”
虽然屋子里暗暗的有点怕怕,但高易羽更怕的是自己囊中羞涩,多了个能讲话的恶魔,正好可以拿来吐苦水。
“您知道现代钢琴行业,无论名牌或是杂牌,它们的钢琴弦都是被德国、日本的两家厂子完全垄断吗?世界上只有它们两家在批量生产和供应,其他地方都不做钢琴弦……”
“所以?”
“这台琴的尺寸特殊,只能找它们专门定制一套,那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德利多利沉默了一阵子,又从高易羽衣兜里的金币发声:“这样,你可以假装自己是个新开的大厂,想推广一种新尺寸的琴,所以找它们供货,给出要求之后,先要它们寄一、两份样品看看……”
“您真是个恶魔……那音板怎么办?”
“伟大的吟游诗人,您的电吉他不是拆门板自己做的吗?”
“那再拆一个门板?”
高易羽琢磨了一下,上次拆了侧卧的大门来做电吉他,因为侧卧没人睡,现在都用来堆音乐相关的杂物,所以没门也没啥。现在要拆,就只能拆主卧的门了……拆了之后,约安妮丝岂不是可以随便进出?
“不是本来就在随便进出?”
“有道理,那拆,音色好不好就不一定了……这可是个大活,我木工技术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三全音恶魔发出了窃笑,必是在讥讽高易羽的廉价。
然后——
“又或者……”恶魔发出如此的提议,“你可以借用恶魔的力量?”
“你是说……你来做木工?”
……
当阳光开始从屋子里消退,空中的灰尘也无法被看见时,下午便来到了。
又或者——当你感到困乏、倦怠时,下午便来到了。
约安妮丝睡着很久了。
在老旧、失去弹性的松软沙发上,本就尺寸小巧的她在角落蜷成一团,金发则被糟糕的睡姿凌乱。要么分出几根塞在嘴里,要么在悄悄戳脖子,又或者被压在手肘之下。
如果不是她戴着耳机,她自己的长发就会进攻耳朵吧。
“唔……”
但也因为戴着耳机,其中传出的声音吵醒了她。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回味着刚才的声音……记不得是什么声音了,但感觉很吵,咋回事啊……隔壁的炼金术师又炸了烧瓶?管风琴坍塌了?家长又带着得了天花的小朋友来敲教会的门了?还是腓特烈二世在跟玛利亚特蕾莎打架?
种种困惑随着尚未褪去的梦境混淆在一起,像是雨天泥泞的乡下小道。
噢……
约安妮丝发现了,那是耳机里的声音,是音乐,是柴可夫斯基某首交响曲里的锣声……
她隐约想起,高易羽一大早离开,她就在家里自己听音乐,想了解一下自己死后,古典乐的发展……但不记得听了些什么,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看来古典乐的没落是必然的……”还好我来到现代了。
约安妮丝嘀咕着,跑去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感慨着自己是如此适应新时代,是如此幸运的成为了新时代一部分——然后,见到乐队的另一名成员,正在飞速敲打键盘,对着显示器十分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