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所以——
关注着雪花的夫人们并没有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来了。
最先发出动静的,是梅克夫人的一声倒吸凉气,很快,接连有人做出反应。无一例外都是惊讶,有的人还失去了礼仪,直接因为好奇而站了起来。
以白雪连天的落地窗为背景,她站在二楼的红毯,俯瞰着整个茶话会,俯瞰着每一位夫人。
夫人们仰视着她,有的人匆忙找出眼镜戴上,有的人则不由自主靠近了几步。宅邸静悄悄,甚至连雪花打在枝头的声音都能听见——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有同一句话。
“她真美!”那是能让女性也立刻认同的容姿。
犹如来自某场歌剧的巴洛克吟游诗人打扮,她将帽子摘下握在手中,乌黑的秀发由中间分开,如绸绢般垂在两侧。
她的皮肤白雪红润,比水晶更有生命。
独特的黑色双目,透出令人不敢直视的神秘。
更古怪的是——
她的身边,有一抹亮光。
“……与……与火焰……通灵了!”打破沉默的,是震惊不已的布拉瓦茨基老夫人,她用沙哑的声音发出惊叹,“古老的经书上所写的……竟然……是现实吗?”
高易羽身边,萦绕着的亮光,正是那抹火苗。
喵喵得到了高易羽的慷慨魔力,正绚烂的燃烧自己——其实主要是用来取暖。但喵喵还是很得意,因为宅邸用了蛮多蜡烛,它觉得自己是国王,看上哪根蜡烛的火苗就能过去与之融合。
在喵喵旋绕式的伴随下,高易羽一步步向下,靠近夫人们的茶话会。
她一言不发,却已经证明了——自己值得她们为之而来。
夫人们还震惊无比的察觉一件事——她身边那本以为是侍从的“人”,实际上——是漂浮的衣物。
061·便于行动
但关于这堆漂浮的衣物,她们都具备着可以推断出答案的知识。
灵体。
这正是刚刚在茶话会上,梅克夫人所介绍说的——那位神秘的吟游诗人,身边有灵体相伴。据说以古老示巴女王的咖啡秘契为束缚,而且极其擅长音乐,大概是与高位恶魔做了交易,用以蛊惑人心。
夫人们嘴上表示着尊重,但实际上并没那么相信。
如今,事实胜于雄辩。
高易羽走向她们——带着通灵的火焰,带着身穿人类衣服……又或者是用衣物束缚力量的灵体。毫无疑问,这正是被魔鬼预言,将要降临到俄国大地的东方吟游诗人。
“向您致意!”布拉瓦茨基老夫人立刻表达了尊敬,她将右手伸进风衣的左半边。
“您好,老夫人。”高易羽点头致意,主要是不认识。不过,对老人有个通用的开场白,“身体如何?”
布拉瓦茨基老夫人立刻眼前一亮,这正是对她藏手礼的回应。
在圣经的《出4:6-7》,主正是如此考验摩西的,让他将手伸进衣里两次,一次赋予了白癜风,一次治好了白癜风,以此来展示主的神权,并教导摩西如何正确的行使神权。
所以,吟游诗人所言的“身体如何”,精确回应了她的致意!布拉瓦茨基老夫人十分兴奋,有生以来从没这样过,能目睹一位施展神迹,同时年轻如此的大人物驾临……
见状,虽然理解的只有一部分人,但她们也都做了同样的事,行了同样的藏手礼。
不过吟游诗人并未一一回应——她们也理解,自己无论从资历还是神秘成就,都远不及布拉瓦茨基老夫人,确实不值得被回应。但吟游诗人并未打发她们走,而是默许了她们存在,这已经是福祉了。
高易羽摆了摆手,喵喵立刻会意——主人不用它取暖了!因为人很多……聚在一起已经挺暖和了。于是喵喵便获得了自由,但闲着没事,干脆去跟蜡烛上的火苗亲热去了——主要是喵喵也想取暖。
这又成了夫人们眼里难以解释的神迹,但吟游诗人没想解释什么。
她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入座,寻思着,该整点啥来度过这段尴尬的时间……
这时,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孤独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察觉到了吟游诗人的意图,第一个把握机会,开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您要为我们解惑,那么我有疑问。”
高易羽看着她,被拢向脑后的中分,有些呆板的五官,总感觉在教科书还是课外书见过……算了,谁还不是个在历史留名的人呢……想起上段遭遇,高易羽有了底气。
“请问。”
“我有一本应该是古罗马时代留传的拉丁文神秘书籍,但在美国,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并不多,大多是神学家,考虑到内容,我不便去请教他们和语言学家……不知道您……”
拉丁语?这不巧了,上次为了去抓约安妮丝,除了德语,德利多利还给了她拉丁语技能,本以为这死语言没啥卵用。
“让我看看吧。”
艾米莉·狄金森老夫人递出几页纸:“这是我誊写的几页,原书籍因为价值过高而没能带来……我余生不多,只想探寻能让我的诗文更有力量,让我洞彻天地万物的内容……”
高易羽读了几段,发现这并不是什么神秘领域的内容,而是某个可能是古罗马时代的医生,写下的一些如何治疗脚气的偏方……比如去泥巴里踩踩,试试呼唤上帝,一年不去罗马浴。
思考了几秒,高易羽如此回答:“它的内容从医学角度切入,主要论点是亲近自然,与上帝对话,不与多人一起入浴,远离铅。其效果是促进身体健康,仅此而已。”
艾米莉·狄金森老夫人深入思考着,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似乎是从中有所感悟。
解决完这个,高易羽在心里叫苦不迭,这难道大家排着队来问?看样子是这样的。这些二十来岁的贵族女士花枝招展,成熟风格的则精致点缀,但每个人都浓妆艳抹,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实在是可怕……
这……得想办法早点逃离。
高易羽随口说着:“说起拉丁语,使用它的古罗马曾继承了古希腊的两件圣物。”
“传说中的桂冠与竖琴……”
“您正是为此而来,我们知晓。”
高易羽点点头:“那么,能提供帮助的——”
“是我。”走出来的,是夫人们之中最为年轻,甚至最为有魅力的那位,沙皇的情人,卡佳女士。但她神色黯淡,因为比起眼前东方气质的吟游诗人,她觉得自己是如此肤浅、简陋。
这是个漂亮姑娘啊……但高易羽看惯了自己,看惯了约安妮丝,所以也没啥感觉。
“那么,你提问吧,我的答案将成为所有人的裨益。”她平静无比的说,“若其他人有问题想单独提问,那么先自己衡量问题的价值。”
这成了一句提醒,敲在众人心里。确实,这位吟游诗人的神秘造诣远超凡人,超乎她们想象,她们的提问一定会令她烦不胜烦……
对于这种压迫感,敢于提问的,只有豁出去的布拉瓦茨基老夫人——此处最有造诣、最有资历的她,确实有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您与火焰通灵……”
布拉瓦茨基老夫人问道,并严格的控制畏惧,维持自己的尊严。
“我曾在一些独特的古老典籍中见到过,称人能与万物沟通,并赋予它们超脱物理的自由。这内容过于异想天开,但典籍的其他部分却十分可靠,因此我不认为这是作者随性所写……但为何……我们……办不到呢?”
听完问题,高易羽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这估计是布拉瓦茨基老夫人的心病,嗨,恰好是她唯一擅长的地方。教授她与万物通灵的,是正儿八经的大牌恶魔,那还是有资格评价一二的。
这也是众人想知道的,如果她们也能养一只火焰,或是与其他东西通灵、共鸣……那……那得多美好?
可惜,高易羽给的答案十分悲哀:“一位不知从何而来,潜伏在历史之中,将要在二十世纪中旬才会露头的怪物,夺走了全人类的这份能力。”
“那您又是为何能——难道……啊……不……不,是我失言了。”
夫人们惊愕到了极点,因为吟游诗人所说的是“全人类”,而她却轻易支配着火焰!那么……她……已经超越人类了!而且,她还预言了那么遥远的未来——比起玄而又玄的预言,这更像是……
对未来的……叙述。
高易羽报之以微笑:“回到正题,卡佳女士,你能予我帮助,那么我也会回以答案,请问吧。”
卡佳女士成了众人的焦点,吟游诗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用答案来作为回礼,这更是成员们的共同福祉,一定得提个好问题才行啊……
好问题……比起那些“如何更效率的勾引男人”、“如何如您一样美丽”、“您能不能娶走我”、“您能不能分我一个小火苗”之类的,出于自私的问题,果然应该提个宏大的问题才对吧?
那么……
“世界会怎么样?”卡佳女士问了一个过于宏大的问题。
场面死寂,这可太虚渺,没有主题了。
她们已经预感到,这个糟糕的问题会让吟游诗人生气——但并没有,她甚至包容了下来。
“会动荡、会颠覆。”而且,她甚至以旁观者的视角,予以了同样宏大的回答,“革命,战争,一次,两次,卷入全世界。世界洗牌,科技的暴走……人类将抵达比天空更远之处,也将深入大海之底。这一切,将发生在未来一百年内。”
一种刺人的沉默,卷席了所有人。
她们难以消化这些内容,却没有人蠢到提出质疑,而是惊叹于未来的变革。年轻人想用余生去目睹她所描述的未来,年迈者则思考其中的神秘,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想法里徘徊。
除了一位。
除了那位早已震撼过,如今只觉得无趣的,来自更古老时代的灵魂。
约安妮丝坐在了钢琴旁,从女佣手里拿走杯子,那是属于她的。梅克夫人做得很好,煮了一锅玫瑰果做的甜茶,让女佣凉了就换一杯温热的——舒服的饮品。
然后——约安妮丝向众人,献上了同样来自未来的音乐。
三全音,接着,是跳跃的、诙谐的旋律。柴科夫斯基在数年之后创作的钢琴小品,一首让约安妮丝意外喜欢的钢琴独奏,《谐谑小步舞曲》。
夫人们倾听起了音乐,甚至都不觉得被衣物封印力量的灵体在弹奏钢琴,还弹得如此精彩,是一件值得惊愕的事了……
面对必将陷入战火的未来,卡佳女士再次开口问道:“那我们要追求和平,来应对这一切吗?”她们是欧洲背后的影子,有能力推动一些特别的事情。
高易羽则琢磨着反正历史会先被流行乐玩坏,然后被德利多利改来改去,时代土著干啥也就那样,于是随口就答:“强求不一定有效果,但……总是好的。”
卡佳女士点点头,和其他众人交换了眼神,决定拥抱和平,做一件俗事。
要带吟游诗人去圣彼得堡的冬宫,拿走桂冠与竖琴,总需要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来掩人耳目……既然如此——
把整天嚷嚷着变革,永远在思考战争、掠夺、扩张的沙皇,她的情人——亚历山大二世,除掉。
届时的小混乱,应该很便于行动。
062·大胡子男人
直到约安妮丝的演奏结束,也没有哪位夫人,敢向吟游诗人提出下一个问题。
但可怕的是,演奏途中居然有几声喷嚏,甚至是吸鼻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让在场的二十余位夫人们感到羞耻和恐惧,心想着究竟是哪位高贵的夫人如此失礼?快点自己招了吧……但到最后还是没人站出来——也能理解,这要是自己招了,之后上流社会就没她的位置了。
好在,吟游诗人撇了撇嘴,大度的没有追究什么。
但吟游诗人依然表达了不满——当演奏结束,她便带着灵体、从蜡烛里召回火苗,匆匆回到了二楼的居所。
这让夫人们松了一口气,却又惋惜。
伴着窗外的飘雪,夫人们再度有了开口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