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这不是又回到这个话题了吗?你就不能形容我为夏日、湿透、美少女之类的吗?”
“哎,虽然是事实,但熟人之间很难为情这么说。”
高易羽也挺怕尴尬的,再加上冲凉过头,好像有点想打喷嚏,干脆就关了水龙头,朝德利多利走去:“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家伙,它好像掌管着梦啥的,它昨天干涉了我的梦。”
“……什、什么?”德利多利明显的震惊了,甚至有种被年糕噎住喉咙的感觉,“……你没开玩笑吗?不对……你不应该知道这位的……奇怪……难道是真的来了?”
“没有。”高易羽站在阳光下,想要描述一遍梦中人的特征——但她卡壳了。
仔细想来,梦中人是什么样子的?那家伙的外表应该是……是什么样的?本该毫无疑问存在的记忆,一点点消退,所有细节都经不起推敲,只是迅速的支离破碎。
最后,只留下一份印象:“它……很暧昧不清,像是一个遥远的、隔了太久的白日梦。”
“那就是了。”德利多利语气凝重。
“它是掌管梦的恶魔吗?”高易羽问。
“并不,它就是‘梦’本身。它比我们要高位许多,是一种难以被理解和形容的存在,甚至有说法,说它是另一个世界的全部,很遗憾我对它了解不多,因为它不属于我所知、所管的历史。”
听起来好像是打不赢的存在……高易羽随后将自己和梦中人的种种叙述了一遍。
听到梦中人不是来打架的,德利多利松了一口气。
听到梦中人在为某个人类而委托她们进行历史旅行,德利多利很是困惑。
听到最后,梦中人诚邀她俩凌晨一点去梦里谈生意,德利多利看起来就像是以前的年代里,被发配澳大利亚或是海南岛的那种罪人。
讲完,仿佛赛后总结一般,高易羽有个问题:“所以,为什么你们这些恶魔之类的玩意儿,各个都跟音乐有缘呢?”
“和音乐没缘分的,也不会找到你了吧。”
德利多利本想说什么,但冗长的沉默则占据了聊天,过了很久才平静的作完答,接着说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想想,晚上怎么向那个怪物献媚吧,否则它会将我们永久的流放在层层叠叠、迷幻且荒唐的噩梦中,将灵魂与精神永久的融化成梦魇本身……说起来,你跟它聊天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吧?”
“没有,只是说您这高贵的历史恶魔很难请动,胃口又大,要替人办事,得先要一份大报酬才行。”
当然,高易羽绝口不提自己的介绍费,就是太阳没那么暖和了,感觉身上湿漉漉的,很冷。
番外·3
谈完梦中人的事,德利多利没兴趣看高易羽爬格子,说着什么要备战凌晨,便从属于她们的废旧工厂烟消云散了。
独自一人站在夏风之中的高易羽,也开始稍微有点担忧晚上的事。
如果按德利多利的说法,这位突然出现的梦境化身,恐怕正如自己感觉的那样,是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高位存在。这也理所当然的意味着,会有麻烦事情发生,这段历史旅行恐怕没那么容易。
当然——也没哪次容易过。
但比起过程本身,高易羽更在意另一点,那就是梦中人口中所述的,它深爱着的人类。
根据描述,这位人类是音乐界的大人物,从小因为展露了强烈的才能,走上这一行,然后在其中耕耘了恐怕很漫长的时光。哪怕是到如今,步入这垂死的年纪,也还想着出一张诠释人生的专辑来做纪念。
整个音乐行业,能到这个级别的基本没几个,结合这些信息,高易羽觉得,自己这般的音乐爱好者,应该可以判断出对方是谁。
她抖掉长发上尚未蒸发的水珠,从树下离开,一边思索着、一边迈开脚步。
如果正好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音乐人,那进行这趟历史旅行的动力也会十足,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参与了对方人生最后一张专辑的制作,这意义颇为重大。
当然,如果对方的音乐自己不喜欢,那也不会影响到高易羽的热情,作为熟练到家的历史旅行者,她可是相当敬业的。
至于现在……和梦中人约定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时间刚刚中午,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到了现在,这座曾是废旧工厂,如今既拥有管风琴教堂、又拥有一个准专业录音室、还有大片花园菜地的无人区域,已经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使用,遵循熵增原则变得繁杂了起来,换言之,甚至有做饭的东西了。
她从一楼的储物间掏出了太阳炉——这名字是那位古希腊女神达芙涅起的,但很贴切,就是几块反光板拼成的,跟放大镜烧纸一个原理的玩意儿。
这东西的长相很像是十五年前,用来接收奇怪电视台用的卫星锅,但它没那个用途,也只能在阳光明媚的日子,为乐队成员提供一顿粗糙的午饭——这也足够了。
架好太阳炉,找出了那口正好可以卡进去的锅,高易羽又去月桂树旁的小田地,用钥匙割了一撮不知谁种下、又或是自己长出来的葱花,当然还薅了几片月桂叶。
虽然树上有鸟窝,但很遗憾没有鸟妈妈粗心忘掉,可以用来捡走吃的蛋。
接着,是储备在这的方便面、午餐肉。高易羽本可以去住在附近的咖啡女同学家里蹭饭,然而遗憾的是对方要上学,可高易羽习惯性的翘课了。
刚刚她用来冲凉的水龙头附近,积水洋溢在青葱草地上,远远映着蓝天和流云。蜻蜓萦绕在周围,似乎想来点几下水,但可能也觉得这地方不大合适。
拎着锅,高易羽一边琢磨蜻蜓是否能吃?一边接足了水,然后在蜻蜓仓皇逃跑的微微振翅声下,她架好锅,丢够了所有勉强能吃的东西,静静等着太阳帮忙煮出一锅有趣的味道。
在光影斑驳的树下,饿肚子的高易羽弹起空气吉他锻炼手指。
她没让喉咙闲着,像是要跟麻雀较劲,唱起了杂乱的即兴乐段。
而在历史的彼端——那位音乐人,轻轻哼唱了怎样的音乐作为人生开篇?
……
在夕阳结束之前,高易羽背着琴回家了,久违的练琴收获颇多,不过在此之外的事都不太顺利。
她既没有想起来,梦到的那首曲子叫啥,也没有查到那位年老的音乐人,究竟是谁。
高易羽推开了门,和楼梯间的陈旧气息不同,屋子里弥漫着一如既往的咖啡味。它淡而平静,衬托着那位动笔的少女。
在堆积成小山的纸稿间,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它既承载过高易羽父母的学生时代,也承载过高易羽的学生时代——虽然现在仍是学生。如今,它已被寄托给了一位幽灵,用来谱写音符。
用来填答题卡的铅笔被削的圆润,在作曲家的手里缔造着一段段旋律。
它们有的可以诞生于世,离开谱面,被乐器缔造新生,但大多数都成了橡皮擦下的亡魂。
“顺利吗?”高易羽甩掉鞋子,有点邋遢的摊在沙发上。
“你呢。”约安妮丝没有抬头,“想到那首像是孤岛的歌是什么了吗?”
“没有。”
约安妮丝的背影就在眼前,透过裙子半透明的纱,可以看到无暇的肌肤,但她的体态并不挺直,反而时常扭来扭去。有时是因为写到开心的地方,有时则是因为没写出开心的地方。
高易羽还发现,这位幽灵的头发乱糟糟的——噢,毫无疑问,是因为写不出来所以用手搓的。
一切如常。
“不过我知道了是谁在搞鬼,把那首仿佛孤岛的歌,趁我睡觉的时候放到我梦里。”
“……首先,不是我。”约安妮丝的背影僵住了,似乎深思了一遍,“虽然这两天家里就我们俩,但我昨天睡得很好……应该不是我。”
高易羽本想说说梦中人的事,但现在只是乐呵了起来:“说不定是你梦游了。”
“才没有。”作曲家没有回头,但高易羽像是能看见一脸怒容的幽灵,在愤愤低语,“人类要么是由咖啡支撑出清醒,要么是咖啡失效的熟睡,才没有梦游这种第三选择。”
“那可能是电气小精灵。”
“……你们不是说没有这种东西吗?”约安妮丝的笔停下了,惊呼着回首,“难道真的有?”
可是当她见到高易羽懒散的笑容,就知道自己似乎又被戏耍,于是一脸委屈的又回去盯五线谱了。当然,她的愁容很快便被笑容舒展了。
“我很快就会写好一首新曲子,很像是你早上刚睡醒的梦话……应该能多多少少帮你找到点感觉。”
“嗯,到时候你亲自演奏?”
“声部很多,我们一起来。”
“好。”
夕阳没入山间,而也许存在的电气小精灵们,用它们的光辉取代了太阳,为每家每户筑起光芒。
她们的家也是如此。
“那……要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好。”
……
“我明白了……所以,您是说,您迟到是因为家里的幽灵音乐家纠结了两小时装饰乐段,作为补偿给你泡了两杯咖啡,然后你惊叹于谱子的美妙,所以喝完和她合奏到凌晨两点也没有睡觉?”
“……是、是的……我对此极度抱歉。”
梦中人的视线转向另一席,正坐在那儿的是德利多利。
有些尴尬的情绪弥漫在梦中,但梦中人还是开口了:“而历史恶魔,您是说,凌晨一点的时候您是来催人睡觉赴约,但是看了谱子之后也惊叹于谱子的震撼,所以干脆加入一起合奏?”
“……我很难说这是错误的描述,因为这基本上并没有偏离事实,可其中有本质上的误解导致了事情与描述不符,总而言之伟大音乐化身的时代外幽灵,其所缔造的乐谱确实是有这样的魅力……”德利多利语气也很虚浮。
凌晨三点时,历史恶魔与其契约者,挣扎着入睡了。
然后理所当然的迟到了。
高易羽的心态经历了数个转折,先是觉得德利多利应该有什么恶魔的办法,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准时抓她赴约,所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和约安妮丝一起玩了个开心。
再是德利多利来了——结果看了谱子之后也加入了……接着就是高考睡过头,进不了考场式的自暴自弃。
梦中人的态度像是梦一般暧昧,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们为迟到致歉——我有用来消弭这个错误的礼物。”德利多利平静的说,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希望您可以谅解。”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好奇那是首什么样的曲子……不过比起这个,现在我对您所说的礼物有点兴趣。”
在德利多利和梦中人聊天的间隙,高易羽观察起周围。
或者说——观察起这个梦来。光说来到这里的过程,也很奇妙了。
当她们觉得大事不妙躺在床上挣扎入睡之后,高易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有一只蓝色的鸟儿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的灵魂便像是找到模仿对象一般,学会了如何长出翅膀。
借着那崭新扑展的丰羽双翼,追随着那只蓝色的鸟,她飞跃了黑暗与像是世界的东西,变得能够俯瞰一切——然后,回过神来,便已经见到了笑容满面的梦中人。
高易羽能感觉自己的意识足够清晰,而周围的一切却是超脱于现实的梦。
至于这里——与梦中人见面的地方,则是一间唱片店。
店主静静坐在万物与时间的彼端,在歌声所织的摇篮里安静度日。而作为访客的她们,则徜徉在每一句饱含爱意道出的晚安所汇成的椅子上,安宁消磨着灵魂里的百无聊赖。
高易羽理解不了这家店的一切,唯独能理解身为店主的梦中人,所提的问句。
“你们有想做的梦吗?”
番外·4
对于这个问题,高易羽和德利多利都并没有吭声回应。说不定,这是梦中人在含蓄的表达“你们想怎么死”之类的意思?
然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