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染成银发,被当做替罪羊驱逐……
无外乎就是那时的自己,也在祈祷着什么吧。
而魔力与驱逐的敕令共鸣,使她甚至被放逐到了历史之外。
“哎,约安妮丝,一切的罪魁祸首!”可,高易羽羡慕不已,“我也想啊,听那场她拥有魔力时的至高演奏。”
不过高易羽忽然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这些事情,其实不算那么重要,为什么德利多利要出来阻止?不,那是阻止吗?或许只是刷个存在感。可更让高易羽疑惑的是,为什么安·菲文的表情,是这样的?
没有遗憾了的……笑容?高易羽听见她开口。
“我不过是受她魔力恩惠,得以拥有这段非凡人生的……又脏又丑的小孩子。”安·菲文轻轻靠近着心上人,“我对她怀有无穷无尽的感谢,实际上没有资格与其分享或抢夺您的爱……倒不如说,这段日子已经足够美好了。”
“等等——你感觉不太对,安。”
“而您,将我接回历史中——这其实意味着……我不再是停滞不变的,我要回到历史的原本地方。被驱逐,然后死亡,从未出现过。现在不过是靠魔力强行停留罢了。”
她遗憾的叹着气。
“本想将我探究的秘密当做谢礼,没想到吟游诗人伟大的头脑,其实都已洞悉。无论如何,幸好我录完第三曲了……贝斯手永远是无关紧要的——我要走了。”
177·无处安放的历史起始
刚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高易羽并没有理解。
自家乐队的贝斯手,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呢?她想走了……是要回家吗?
已经录完音的乐手,可以坐在休息室或控制室,悠闲的一边喝咖啡,一边锐评还没录完的人。约安妮丝肯定广受尊重,而被嘲笑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位蹩脚的吉他手了。
那……也可以。
高易羽不介意回去录音,然后被整个乐队一起嘲笑,谁让自己就是不行、谁让约安妮丝那报复般的乐谱就是太难。
甚至,高易羽很希望它能成真。
……是啊,为什么会希望呢?
像是落日余晖无可逆转的沉入地平线,寂静的天空失去了最后一点光,高易羽理解了。
因为……她要离开了。
安·菲文本来就是一位特殊的存在,她被驱逐到了历史之外,只是借由魔力,实现了个人历史的停止。历史与现世的规则,都无法约束她这一存在。
但高易羽只是想迎接她回家——因为她漂泊在历史之外三千年……只是想让她回家。
高易羽从来都没有明白——这还意味着什么。
就像眼前的景色这样。
被允许回到历史的灵魂,停下漂泊,要归还她正确的历史中了。
她的身影淡了,像是被正午的烈日炙烤而消融。
她洋溢爱情的目光,带着一点点遗憾和惋惜。
她试图说些什么,但声音再也无法振动现实,只有唇形的转瞬即逝,告诉了高易羽。
“我爱你。”
高易羽像是听到了她的贝斯声,也像是听到了从三千年里传来的每一次告白。
“等等——”
忽然意识到这将成为现实,高易羽本能的抬起手,本能的使用从她那儿学来的唯一魔法。
高易羽想操纵安·菲文与消逝之间的距离——想将它从概念上拉得浩瀚无垠,想拉近安·菲文与此世的距离——想将它变得无穷之短。
但距离无法被消弭。
当眼前空无一物,只剩毫无遮挡的碧蓝大海时——
高易羽意识到,自己完成了萨福残魂提出的委托……她将安·菲文,杀死了。
……
“她走了。”德利多利说。
“做点什么,历史恶魔,将她从《历史》之书里翻出来。”
德利多利平静的站在高易羽身边,像是仆从又像是挚友。
像是要顺应高易羽的要求,她伸出漂亮的手,将《历史》之书从黑雾中抓了出来。
《历史》之书平摊于她与高易羽之间,她一页页的翻动。但不过是渡过了开头的那些页码,便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页特殊的……散发着强烈魔力的历史书页。
“安·菲文在接受流放后,漂流到了莱斯波斯岛,师从萨福,虽然没有作品流传下来,但后世认为她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与音乐家。
而奇妙的是,人们还认为,她是那位来自东方的吟游诗人的原形。这可能与王政时代罗马人的发色和面孔有关,而在二十一世纪,她被继承了罗马根源的罗马市议会取消流放,得以魂归故里。”
“她……真的回到了历史……”高易羽双眼放光,像是溺水者抓住救生圈,“好,德利多利,把她接来这个时代……不,让我去她的时代。”
高易羽准备好了一趟新的历史旅行,也许在时代彼端的安·菲文,完全不认识自己,丧失了她三千年的累积……那也没关系。她要改变历史!将事情扭转以通往正确。
那个时代的罗马是怎么样的?荒蛮的小城市……但莱斯波斯岛很不错,也许萨福还记得自己。
她还认识那座岛的管理者,吃饭的时候见过!
还有……
“有点遗憾,安·菲文的魔力太过强大,不是我能干涉的。”
“……什么?”
德利多利重复道:“她的魔力并没有回归大地,只是带着她本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时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因为太奇妙了,但毫无疑问,历史之外的她……抵达了尽头。”
“……我们乐队,不是如你所说,将你的三全音传播给了世界,为你搜集了那么多魔力,你可别说不行。”高易羽愤愤道,“还有我的,我应该也有不少,去扭转历史,消弭历史的影响!”
“你杀死了永生者。”德利多利只是如此说。
高易羽合上眼,揉了揉被风卷乱的长发。
她呼吸着安·菲文几分钟前曾呼吸过的海风,然后呼出。
和话语一起:“我最后说一遍,她是我们乐队的贝斯手,不可或缺。无论你想干什么,多一位倾心于我的强大成员,都能为你提供便利……把她放出来。”
德利多利沉默了几秒,无奈道:“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并没有从旁指引过、干涉过。”
“是啊,是我的错。”高易羽咬牙切齿。
“不过我敢打包票,你知道结果是什么,你见到我订了机票、知道我和意大利外交官的谈话,明白我只是想接她回到家乡,容纳她!你知道的。”
“嗯,这倒是。”德利多利并没有否定。
就像临行前的夜晚,德利多利少见的现身,祝福了高易羽的旅行……啊,那是她内疚的暗示吗?高易羽忽然念头通彻……那所谓的祝福……实际上是德利多利想出声提醒?
但德利多利没有真正的指明……
“这个结果——这有利于你。”高易羽死死盯着她。
历史恶魔沉默以对,那像是默认。
高易羽咬了咬下唇,这要是回去了,跟达芙涅和约安妮丝讲,旅行没带回土特产和礼物,甚至还搞丢了贝斯手,自己还有什么脸面?
罢了,和历史恶魔之间,那些装糊涂的把戏——就到此为止。
“我可以帮到你,为你复活……或是成为流行乐恶魔。”高易羽说着。
“……怎么突然这么说?”德利多利罕有的愕然,那下意识的声音意外动摇。
“这个时代根本没什么流行乐恶魔,而你也根本没打算对付所谓的流行乐恶魔……事实上,我从一开始就无所谓。”
高易羽接着说——
“但我们的乐队,我们饱含魔力和心意的杰出曲子,将会随着第三曲的诞生,而在全世界以无可避免的势头席卷一切,那伟大的音乐会不断在世界回响!然后——我们会成为流行乐。
无论是你想用三全音收集魔力,还是想单纯靠概念共鸣,最终我们都会无可避免的,为你诞生出流行乐恶魔来。你找到我们,让我们玩乐队,告诉我们流行乐恶魔这种存在,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高易羽直视着她。
哪怕是隔着那浓郁的雾,高易羽也清楚,自己正看着对方的眼。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能只是单纯想为自己的权柄加一份,毕竟你是三全音与历史的双重拥有者。你想彻底的将世界侵吞?改变一切?那都无所谓,我都可以帮你,我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善人。
在今天之前,我其实很感谢你给我的这些经历与故事。
如果不是与你签下契约,我大概只是孤独的活在角落里,无趣的弹着仅我自己知晓的音乐。所以,其实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任何隔阂……你之前的所有谎言我从没当真过,一切都无所谓……
唯独——把安还给我。”
高易羽说出了迄今为止,自己的所有想法。
她确信自己的推测有个七、八成准确,只是之前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并且,她很乐在其中,那些历史旅行……那些乐队……还有那些与奇妙少女们之间的故事。
如果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高易羽也知道方向——
那就是她自身。
为什么她被改写历史之后,拥有被安·菲文和达芙涅,都评价为“庞大”的魔力?德利多利找上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因为音乐兴趣相似度极高”之类的玩笑话。
但这次,高易羽不得不较真了。
“我和她有过无数次约定,几年、几十年……甚至间隔上百年才见一次面……现在,我只恳求你,将这次分别……在《历史》之中改写为最后的、真正的考验……然后,让我去接她,改写我的错误……”
高易羽口干舌燥,不知道接着还能说什么。
她感觉很疲惫,比弹下一整场live还要辛苦……但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懊悔和愤恨。为什么没有多想想?总以为什么都像历史一样可以随意揉捏?可以挽回吗?
良久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
高易羽不再开口,因为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说完了。
她不想低声下气的去恳求,那大概无济于事。
不过——她一切都想错了。
左边是海风吹荡的碧蓝,右边是夏日的田野。
德利多利的回应,远远超脱了这一切的现实之外:“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日子。”
她的口吻,是对不知有多遥远的怀念。
“要再无可挽回的,听个故事吗?”德利多利轻声问,温柔的像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