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想出去浪
“我没事的，真的，放心吧”，安振华轻轻的拍了拍安小海的手，微笑着说：
“你不用这么紧张，记得小时候你还问过爷爷，问爷爷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在幼儿园里认识的，爷爷告诉你是的，爷爷骗了你，现在，我给你讲讲吧。”
安小海更紧张了，没有去阻止安振华，而是赶紧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体已经跪麻木了，必须活动一下，万一爷爷有什么状况，自己也好应对。
安振华一直盯着奶奶的遗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再没了关系：
“那一年，解放大军开始渡江了，党国的军队一片混乱，我们这些文职人员跟着军队一路南逃，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究竟要逃到哪里去，只知道没命的往南走。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停下来了，并且传来了了密集的枪炮声，我们遭到了游击队的阻击。
那场战斗打了整整四天，就在大家焦躁万分，接近崩溃时，队伍终于开始向前移动了，大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少许。
我跟着人流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马路边的大树上，绑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南江游击队的，前几天就是他们在打阻击。
他们啊，就那么几百号人，百十条破枪，吃不饱穿不暖的，居然敢打我们的阻击，要知道，我们这边可是整整两个师啊！……
他们不但打了，而且还坚守了四天，整整四天！
打到最后，三百多人就剩下他们十几个了，他们一步都没有后退，直到打光了所有弹药被抓了起来。
我在那十几个人当中，一眼就看到了你奶奶。
你奶奶那时候真年轻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上中学的小姑娘，她光着脚，卷着裤管，留着齐耳的短发，英姿飒爽的，就是盯着我们的目光，可凶可凶了……”
“那后来呢？……”，安小海被爷爷的故事吸引住了，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奶奶一直都是很慈祥的，甚至显得有些怕事，怎么也想象不出奶奶凶的样子。
安振华看了安小海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后来啊，那个被阻击的师长要枪毙你奶奶他们，但如果他们肯跪地求饶，就放了他们，结果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对付他们的吗？”
“怎么对付的？”
“你奶奶给他们念了一首诗。把那个师长吓得落荒而逃，也顾不上枪毙他们了。”
“什么诗？”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何等的气魄啊！
一个小姑娘，领着一帮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他们居然有如此勇气，如此气魄！党国输得不冤啊……
你爷爷啊，当时就被俘虏了，整颗心都被俘虏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真的被俘虏了，就因为你奶奶他们的阻击，解放大军把我们包围了，两个师的军队，再加上我们这些人，全部成了你奶奶的俘虏。
当时我就认准了你奶奶，我积极改造，努力立功，费了好大的劲追到了你奶奶，并将她娶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啊，我这么做，反而害了她一辈子！让她经历了十多年痛不欲生的日子！我一辈子的幸运，却是玉娇后半生的灾难。
唉……”
说到这里，安振华停了下来，泪水奔涌而出，只是脸上却仍然挂着微笑：
“都过去了…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但我们总算相守到老了。
你奶奶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有一半是因为当年太多的风餐露宿，还有一半，是因为我。
直到不久前，你奶奶说不出话来了，性子也变得像个孩子似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奶奶，玉娇她，要回去了。
玉娇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的，她的世界不在这里。
玉娇的世界，在高高的山岗上，在秘密的树林里，在无边无际的群山之中，在那里，她和她的同志们，仍然在唱着战斗的歌谣，是那样的英姿勃发，正年轻！
所以，小海啊，不要拦着你奶奶了，让她回到她的世界去吧，就让玉娇，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就好！”
第169章 爷爷离去
奶奶的遗体终于火化了。
安振华领着安小海，爷孙俩亲自动手，将奶奶的骨灰的铲起，小心翼翼的装进了骨灰盒中。在这个过程中，安小海几次忍不住落泪，安振华始终都保持着微笑。
爷爷的这种状态让安小海越发担心了。
出了火葬场，安小海让潘壮壮和林漩儿先送陈水芬和安振华回了家，自己则强打着精神，安排来吊唁的亲戚们吃了个饭，把他们一一送上了车。
等安小海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刚刚跨进家门，就发现安振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身边放着那个他用了一辈子的军绿色帆布包。
“爷爷，您这是……”
“小海回来了，来，过来坐，再陪爷爷说几句话。”
安小海强忍住心中的狐疑，在安振华身边坐了下来。
“爷爷要出去一趟，就等你回来道个别。”
“爷爷你这是要去哪里？现在就走吗？”，安小海再次紧张起来。
“是的，我打算马上就走”，安振华点了点头：“小海，你别担心，爷爷不是想不开，爷爷是去完成你奶奶的心愿的。”
“奶奶的心愿？”，安小海看了一眼布置好的灵台，那里空空如也，奶奶的骨灰盒并没有摆在那里，就连挂在上面的遗照也不见了踪影。
“你奶奶一直有个心愿，她想去当年战斗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去感谢一下当年支持过她们的乡亲们，去慰问一下战友们游荡的灵魂。
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一直都没能成行，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炼狱般的日子，她的身体又不行。
现在好了，我可以带她去了，带她去完成这个心愿！”
安振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帆布包，那里面应该装着奶奶的骨灰盒。
听安振华这么说，安小海稍微松了一口气，可却仍不敢完全放心。
“爷爷，你看天都已经黑了，咱要去也不能现在去啊，要不明天……”
“不必等明天了”，安振华打断了安小海：“小海，爷爷等不及了。爷爷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我想你奶奶也是这样的。
无所谓早晚了，反正是要走的，择日不如撞日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小海，我知道，你有问题一直想问我，之前只是看在你奶奶的份上，你忍住了。
我都知道。
现在，你奶奶走了，有些事确实可以跟你说了。
我跟你奶奶的故事，只给你讲了一半，这一半是光明而美好的，充满了温暖。
可另一半，截然相反。
另一半故事，只有无穷的苦难，无尽的折磨，以及……深深的恐怖。
原本我是打算瞒你一辈子的，我觉得这些事不应该由你来承受，你，也承受不起。
但是现在，我的想法有了些动摇。
小海，你很坚强，让我意想不到的坚强，那么大的打击并没有把你击垮，你能这么快从监狱里出来，让我刮目相看！
我觉得，或许，可以把一切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这些的。
但我现在仍然很矛盾，非常矛盾，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些已经过去很久的事。
所以我一直都躲着你，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小海，给爷爷一点时间好不好？让爷爷陪着你奶奶，帮她把生前的愿望一一实现，等爷爷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爷爷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小海，我要提醒你，这段时间，也请你认真的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知道这些？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会比知道真相少很多痛苦！
爷爷觉得，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如果你经过慎重考虑后，还是铁了心要知道，爷爷可以告诉你。
你不要去问你妈妈了，很多事水芬不知道的，你奶奶也不知道，在这个世上，知道全部真相的，除了那两个畜生，只有爷爷一个人了。
所以，安心等爷爷回来吧。”
安振华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爷爷，要不还是明天再出发吧，现在真的已经很晚了，我担心……”
“别担心孩子，爷爷年轻的时候，大半个中国都跑过了，那时候还是兵荒马乱的，爷爷都没事。现在是太平盛世了，你更不需要担心了。
唉……
爷爷真的很急啊，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你不用担心了。”
“好吧，爷爷你等一等”，安小海冲进房里，翻出自己的背包，抓了几摞钱又冲了出来：“爷爷，这些钱你拿着路上花。”
看着安小海手上厚厚的钞票，安振华也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安振华只是看了看安小海，没有询问钱的来处，并且从这这些钱里面抽出了一小叠放进了口袋里，大约也就两三千块钱的样子。
“够了，爷爷拿的这些已经足够了，又不是去大城市，山沟沟里花不了多少钱的，身上带这么多钱也不安全，你自己收着吧。”
安小海想想也是，只能把钱收了起来。
等安小海再次从房间里出来时，安振华已经提着包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小海，送送爷爷。”
“好！”，安小海点了点头，跟着安振华出了门，两人往村口方向走去。
时间不早了，村子里静悄悄的，爷孙俩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一直默默的走到了村口大路边。
两人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安振华成功的拦下了一辆货车。
“爷爷，如果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放心吧，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能出什么事？回吧，等着爷爷回来。
也许一两个月，最多也就半年。
家里就剩你一个男人了，照顾好你妈妈，还有外公外婆，知道了吗？”
“知道了，爷爷一路保重。”
“好的，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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